清晨时分,李潼惯常早起练鼓,只是看到睁着大眼睛侧立一旁看他练鼓的少女,心里不免泛起嘀咕以后要不要扎着马步练羯鼓。
少女唐灵舒身穿淡绿色窄袖襦裙,粉色披帛绕肩作结于胸前,发作惊鹄髻,强作庄重的站在花槛一侧,周遭环立奴婢们多有窃望私语,这让她心里多生羞涩。
可是随着视线落在朝阳下击鼓的少王身上时,少女眸子里便神采闪烁,不再注意奴婢们的窃窃私语,嫩红的小脸满是专注。她倒不怎么精通喜欢音律,只是看着少王击鼓的奋然姿态,心里自有几分窃喜与踏实。
没有经历过走投无路的人,是很难说出逆境中被人一把拉出的欢喜,在这里,便走上前来。
少女娇躯一颤,视线这才有了焦点,脸颊上红霞晕染,颇有气势的往前迈了一步,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才说道:“大王鼓声真好看!”
“娘子说话也动人。”
李潼闻言后哈哈一笑,抬手拔下这娘子发髻上的步摇发饰,并说道:“太妃不擅雕饰,选送这些发饰显老相。哪日阿姨伴娘子入市里,自择心好,整日待在宅中,也是枯燥。”
少女屈指敲了敲头顶的髻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妾是不喜这些装饰,只是怕失礼。宅中别个娘子都是那样装扮,怕大王不喜旧样子。”
“无关别个样子,只是你的样子。我爱见娘子洒脱、随意,一眼就能入心,矫饰起来,反倒跟别人欠了差别。”
李潼微笑着将那发饰抛给一旁侍立的婢女,唐人盛妆,他是真的不怎么喜欢。
除了少女的爷爷之外,眼前少女最让他心动还是那一份活力四射,虽然相貌也是一个必要项,但少女若真变得呆板起来、活力不复,也就没了那份惊艳。
少女闻言后便翘起嘴角,眉眼弯弯,笑靥如花:“我也只是、大王的样子。”
听到这话,李潼心情在他这一边,帮他向杨执柔施加压力。毕竟连这种小事都不帮她孙子而去帮她外亲,还说个屁的祖慈孙孝。在堂内,神情忐忑的不断向外张望。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堂外终于响起脚步声,杨居仁疾行数步立在门侧,待见少王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连忙大礼下拜:“卑职杨居仁,拜见大王!昨日家人无礼骚扰贵邸,还请大王恕罪。”
李潼停了下来,垂眼望着匍匐在地的杨居仁,随行而来的唐灵舒则往侧方迈出一步,迟疑片刻才开口说道:“阿舅。”
“小娘子安在贵邸,能蒙大王庇护,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也总算没有辜负妹婿托付!”
杨居仁抬头看一眼少女,又连忙低下头去,口中则急促说道:“早前所以情急,也只是盼望小娘子能有良人相付。到如今虽有波折,但幸在不悖人愿。总是血脉瓜葛的近亲,你舅母、表兄也只是拙人将深情错表,请小娘子一定要……”
听到杨居仁这一番说辞,李潼只觉得大开眼界,你这恶亲贪人妆奁、避走外甥女,到我家来还玩什么上错花轿嫁对郎的喜相逢?
“杨君请起吧,我不是你的上官,你也不是我的佐员,大礼难受,无谓互折体面。今日你既登门,那只就事论事。”
李潼抬手拉起那小娘子,直往堂内行去,杨居仁也忙不迭随行入内,听到少王的话也不再下拜,只是拱手深揖,仍然不敢抬头。
“我倒不知与杨君有什么亲缘可叙,唐门娘子定缘,自有家人传信西州,求情于唐氏亲长。你家人登我门邸吵闹,是觉得我家能容人横行?”
李潼落座之后,望着杨居仁也不客气:“或许有人可以,巧是杨君不在此列。你要丈量我的门仪尺度,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是要求善还是求恶?”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全是误会,求大王恕罪,求大王雅量施及娘子。娘子亲徒都在边远,都门所见只亲舅一家,虽有龃龉,实非大恶……”
“阿舅你不要纠缠我,你跟我家亲谊,只同阿耶论叙。没有你一家的逼迫,我都不能求见大王,抛开旧事,我是要感谢你,并有收留我的恩情,我也已经笼箱私财回报。”
唐灵舒小脸紧绷,皱眉说道:“以后两家该要怎么相处,阿耶归来同你论细。我现在只是苦修妇德妇礼,旁的人事纠缠都不想听闻,不敢过问,只由大王裁断。”
听到这小娘子的话,李潼递给她一个赞赏眼神,然后又对杨居仁说道:“早前我有府员往你府上请你,你先立笔传笺给亲徒一个交代。我也没有太多闲暇待你,早点了结此事,彼此相安。”
听到少王语调转为和缓,杨居仁心弦也稍稍放松,连忙抓起杨思勖送来的纸笔疾书数言,交代自己正在王府做客,并在杨思勖示意下解下身上一个佩饰信物。杨思勖拿住这些,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