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午间杨氏家人登邸,求借铺张器物几种、扎结途送亲翁灵柩的哀帐,几人入后廊邸库寻找,或许就是那时候窥见宅内的阿舒娘子……”
李潼归邸后,听到奶妈郑金的话,一时间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他与那个刚刚去世的独孤卿云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可这个老人家一死倒是将他忙得不轻,昨天刚刚代写墓志铭,没想到除此之外还有牵连。
如独孤卿云这种级别的大臣去世,都会由朝廷有司出面代为张罗丧葬事宜。当然这不意味着家人就可以袖手无劳,他们也有各自的事务需要张罗。
特别朝廷已经议定独孤卿云将会配葬乾陵,这起来在房间里往复踱步,走了好一会儿才临窗而立,转回头望向端坐在房间里的唐灵舒。
少女发结轻髻,两拳握紧置在膝上,掌心里还攥紧裙带,素白衫裙下窈窕身姿绷紧微颤,阳光穿窗而入、洒在花纹繁美的平脱器物表面,反射出绚丽近乎梦幻的光芒,又映照在那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在紧闭的内室房门前,叩门笑问道。
“她说、她说……你是她的主人,比我总要亲近,反来问我?我能逃出阿舅家里,当然也能逃出你家,无亲无故住在这里,旁人不说闲话,自己都觉得难堪……你再这样逼我,我又要走了,去西州寻我家人,再也不回神都!”
少女语调颇显嗔怨,可见的确是难堪得有些下不来台。
“说什么一去不返,总有一二人事闲来牵挂。我门第虽然不是高贵至极,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登居。日常所见凡是寻常,过眼即忘也不必劳心惦记。但若人事真入肺腑心肠,反而不好轻易启齿,左右反思,恐是见色起意,恐是乘人之危。”
李潼立在门外,嘴里说着,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虽然实情如此,但事在心底,还存几分余地。话一出口,则不免唐突佳人。娘子非是繁花俗物,可作随意举手摘折……”
哗啦一声,房门又被拉开,唐家小娘子侧立门后,长长的睫毛下水雾暗结,两眼仍存幽怨:“你又不启齿,旁人话却多,堂堂一个大王,什么话不可说?我能听得见,自己心里才能思量,如果觉得被冒犯,是去是留、才好早作打算!这种事情,还要留什么余地?”
听到少女言之坦诚,李潼反倒心生几分惭愧,他抬手伸向少女脸庞,少女则主动上前将脸贴上,本是极温馨有出来的话,却又让他大感毛骨悚然。
“其实旁人说什么,我真不愿听,也不要放在心上思量。可是大王见我太多丑态,如果不能相守下去,我不杀了你,怎么能安心清白的做人家新妇,害夫郎蒙羞……可是、可是这些丑态又不该怪你,我也、我也……唔……”
话还未讲完,粉唇已被衔住,少女曲起的两肘下意识挣扎前推,李潼只觉得身躯后仰,噔噔向后退出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屏扇上,屏风顿时被撞倒,哗啦啦倒在了地上。
“大王、大王小心!”
听到房间中杂响,房外廊下侍立的宦者忙不迭推开房门冲进来,而后便见大王躺在厅中,后背已将镂空的屏架压成碎片,姿态很是狼狈,忙不迭冲上前将大王搀扶起来。
“无事,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李潼这会儿也是满心的羞耻,抬眼看看两手掩住嘴巴、一脸惊容的少女唐灵舒,心里感慨单练羯鼓还是不行,下盘也要练起来啊。
之后又有几名奴婢冲入房间中,只是弯腰打扫屏风碎片,转瞬间将房间收拾好,而后又退出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然而等到房门被关上后,尴尬的氛围则有增无减。
此时少女早已经退入内室并关上了房门,只是光线照射将她趴在门缝向外窥望的身姿完全勾勒在了门纱上。
李潼这会儿仍是尴尬未消,望着门纱映出来的少女身姿,一时间也不知该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娘子也实在没有必要过分见怪恶亲,非此困扰,哪能巧逢良人。行出来吧,我不怪你!”
“你、你本也不该怪我……人在动情说话,突然咬人唇舌……”
唐灵舒这会儿灵动不再,缓缓的拉开房间门,脚步一蹭一蹭,半晌还有一半身躯落在门框内。
“是我错,答应我,这件事以后谁都不要提。”
李潼连忙举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然而少女却笑了起来:“大王这个样子,比以往让人亲近……我只在心里想,不会向人说。”
李潼听到这话,更觉方才一幕不堪回首,起身说道:“仔细打理一下,傍晚随我去拜见太妃。近日还要出行一次,伴我去独孤大将军府上悼望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