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羽衣小道姑身后五步之内,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道姑,手里端着一方漆盘,漆盘上是精美异常的秘色瓷茶灌和茶杯。
刚煎好的茶,丝丝热气氤氲在茶盘上方,周遭空气里茶香弥漫。
对于诱人茶香,那羽衣小道姑似乎并没有闻到,对面的两棵桃树在她眼中已幻化为两棵红豆树,结满了喜人的红豆果。
“公主,茶都快凉了,你先喝两口吧?”
身后的小道姑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静。
任谁也想不到,这玉人似的小道姑竟然是大唐公主李虫娘——当今圣上的亲生女儿呢。
fēng_liú天子李隆基无疑是一个多产的皇帝,据后世史学家不完全统计,除去夭折的子女,李隆基共有23个儿子,29个女儿。
但一个父亲,哪怕他是皇帝,对自己的子女也是有偏心的。
武惠妃生前最受李隆基宠爱,因此她的子女也最得宠。
武惠妃生有四子三女,两个儿子夭折,剩下二子三女。
两个儿子十分受宠,尤其是寿王李瑁。
李隆基爱屋及乌,太宠李瑁了,结果连儿媳妇杨玉环一并给宠了。
武惠妃的三个女儿分别是上仙公主、咸宜公主、太华公主。
上仙和咸宜公主已经出降,唯有太华公主还待在皇宫之中。
这位太华公主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今年刚被册封为太华公主,正准备下嫁杨锜——杨玉环的堂兄。
俗话说母以子贵,但这话反过来也是成立的。
前太子李瑛之所以不受李隆基喜欢,就是因为他是赵丽妃所出,赵丽妃歌姬出身,后来虽然被册封为了妃子,但很快就失宠了。
李瑛虽然被册封为了太子,但结局却是不仅被废了太子,还被赐死。
虽然是受了武惠妃和李林甫的栽桩陷害,但如果李隆基真疼爱李瑛的话,岂会对亲生儿子下此毒手。
李虫娘的生母是曹野那姬,并非大唐中土人,而是中亚粟特人,乃是曹国进贡的舞姬。
姓曹,名野那,野那翻译成汉文是“最喜欢的人”,姬是她的身份,也就是舞姬。
曹野那姬因为擅舞,一度也受到李隆基的宠爱,这才有了女儿李虫娘。
这也就李虫娘的鼻子有点高,眼睛有点碧,肌肤胜雪的原因,用后世的话说,这李虫娘是个混血儿。
李虫娘之所以被父皇冷落,自然是因其母亲地位卑贱,还有一层原因,是她是未足月而生。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个早产儿。
李隆基以为这是不祥之兆,很讨厌这个女儿。
不仅不把她当女儿看待,还给她起了个“虫娘”的名字,命令她披上道家羽服,主持宫中的道观,以图驱灾辟邪。
李虫娘至今尚未被正式册封为大唐公主,虽有大唐公主之实,却无公主名号,自然也就没有封邑。
听见侍女的话,李虫娘这才回过神来,手中的红拂轻轻一挥,道:“先放那儿吧,本宫现在不想喝。”
“噢,”小宫婢如意噘噘小嘴,“公主,那首红豆词真的那么好么?
这几日奴婢见公主反复吟诵它,也不知究竟好在哪里?”
听到这话,李虫娘终于露出了笑意。
“你自然是不懂的,诗的妙处,只有懂诗的人方能领会。
不独文章诗词,这世间万事万物,也只有懂的人方能领会其真谛。”
自从三年前公主奉旨入驻这大同殿,如意就发现公主的性情变了许多,经常说一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不过如意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认为都是那劳什子道教典籍把公主带坏了。
因此,如意十分怀念从前和公主在兴庆宫的快乐日子。
“公主,这红豆词诗意浅显,连奴婢都读得懂,可除了朗朗上口,似乎并无什么高奥之处呀?”
李虫娘走上前来,玉手从羽衣宽袖中探出,端起茶盅轻呡一口,方才抬头微微一笑道。
“如意,你方才之言已然道出了此诗的妙处,那便是人人皆能读懂,却又非人人作得出来。
换言之,此诗道出了人人心中之所有,却是人人笔下之所无!作诗最难的便是用平常的语言道出永恒的意旨。
这难道还不妙么?”
李虫娘甚为欣赏当世大才子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下半阙“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隽永,这篇红豆之隽永绝不在王诗之下。
“人人心中之所有,人人笔下之所无……”如意歪着小脑袋,一脸懵懂。
“但不知作者是何等样人物,”李虫娘缓缓抬起头,似是在欣赏碧空上的流云,又似乎是思绪已飘出了很远,“想必作者定是个聪明绝顶之人……”“聪明绝顶……”如意眼睛蓦然一亮,“公主,这个奴婢倒是明白的!”
“哦?”
李虫娘回转身,微微一笑,“你明白什么?”
“公主是说……作这红豆词的诗人,是个秃顶的糟老头么?”
如意一脸认真地说道。
李虫娘突然有种扬起拂尘打人的冲动,怒斥道:“本宫是这个意思么?”
如意缩了缩脖子,小嘴一瘪,说道:“那公主又说绝顶什么的……”李虫娘无语了,在这高高的皇城之内,她这个奴婢怕是最笨的那个了。
更无奈的是,她竟然是她身边唯一可信赖之人。
便在此时,忽听殿外传来一个细声尖气的声音,拉长了声音喊道。
“高公公到——”随着通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