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没辨认出汤贞的声音,他问汤贞找谁。汤贞说,请问这是不是迪皮伊先生的联络电话。
翻译突然“哦”了一声:“你是不是云老板身边的那位秘书?”
汤贞没说话。
翻译说:“迪皮伊先生已经回国了,我们工作组现在在做一些收尾的工作。云老板具体有什么事找他?我可能要询问一下迪皮伊先生本人,才能给你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汤贞反应迟钝,想了一会儿,才把听筒搁下了。
汤贞是不可能有工作的。书房里明明有长椅,汤贞却选择坐在地上,他在一堆杂乱无章的书稿中间翻翻找找,没有任何目的地整理,这是他唯一看起来能做的事情了。
祁禄站在门外,瞧了一眼汤贞的背影。
他走开了,几分钟后又进来。
汤贞低着头,他太专注了,听不见人走路的动静,感觉不到有人靠近。祁禄伸手从背后把他抱了一下,汤贞抬起头,祁禄把一只软软的蒲团塞到汤贞下面,又把汤贞放在垫子上。
汤贞抬头看他,意思是知道他进来了,又低下头。
前些年汤贞刚生病的时候,很有些读书的yù_wàng。朋友也曾送了不少书给他,以前没时间读,现在读,反倒是一个字一个字落在眼里,读不出什么意思。汤贞从这些书堆里拿出了一本封皮瞧着很眼熟的。
《梁山伯与祝英台》,作者是民国时期一位鸳鸯蝴蝶派小说大家。汤贞低头,对着书封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翻开,里面有张照片。
是大学时期的乔贺独自站在舞台灯光里演出,舞台上悬挂着横幅,“毕业演出”之类的。
照片翻过去,一行手写钢笔字出现在照片背面。
“英台小朋友,他叫乔贺,是你的山伯。”
照片在空气中微微颤动。汤贞把照片轻轻放回书里。
连《梁祝》的观众也散场了。汤贞这辈子都告别了这个舞台,没办法再演“英台小朋友”,给林爷,或是给任何人看。
白色的纸盒子用胶带封存着,里面装了一排排录音带。过去曾有人说,抑郁,悲伤,彷徨,痛苦……这都是艺术的底色,有助于人的创作。可汤贞后来交出的所有歌,都只有原路退回这么一种结果,它们被评价为“过时的”,“引人不快的”,“不合时宜的”,根本无法推送到市场上去。
汤贞也曾想过,是否要尝试,写一些积极的内容,写一些汤贞年纪小时轻轻松松能写出来的歌,也显得他有些用处。
可事实是,汤贞想象不出快乐的旋律。他坐在唱机边,听时下流行的大热单曲,也感受不到里面的内容。
有公司合作的作词人给郭小莉发过来一份材料,让郭小莉转交给汤贞。那是一份词库,内容是整理好的各种与“快乐”有关的韵脚。作词人的意思是,以汤贞的基本功,闭着眼睛盲选几个词应当也写得出像样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