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院子看我。我记得一个叫光纪,花仙们称他为黑帝。
他总是对我说:“你这样下去不行。把其他仙友都得罪光了。随我走不好吗?你要多大的院子种草药,我都能给你。”
我记得我笑着回他:“哪里有得罪光了?我还有玄冥呢。”
是的,玄冥。我记得这个名字。我记得在我为草药松土时,他站在我身旁,挥挥手即招来甘露帮我浇灌。可是每当我转过头想看清他,他的身影总会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他优雅的身影站在重重绿叶之后,冲我道:“净初,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那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一直火红的小狐狸。
笔录君颤抖着手在仙册上写下了舜华两个字,他畏惧而担忧地看着我说:“上仙,这不合规矩,光纪陛下知道了不好交代。”
我还记得光纪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说了什么?
玄冥说,他不在时,小舜华可以陪伴我。
我已经不记得光纪的模样,可是我依旧能回忆起他的愤怒。因为我不要他的陪伴。
但是小舜华来闯天庭,本就是为了盗灵芝草去救母亲性命的。终于有一日,它背着我又去了紫微峰。这次,他被抓住了。按照天庭律例,是要遭受天雷轰顶而死的。可是,我又闯了刑坛,将它救下,悄悄送他去了凡间。
可偏偏那株灵芝草落到人间,被一妖孽拾得。有了这灵力,群魔骚动,下界顿时乱成一团。天界约束下界妖魔的上仙是黑帝光纪,他为了这事不肯饶恕净初,在天帝前奏了一本。天帝便将我削去仙籍,打下凡去,除尽造反妖孽方可重返天庭。而玄冥竟将放走狐狸一事抗了过来,同我一起被打入凡尘。
我记得坠落前的最后一刻,天帝说,要我们世世磨难,背负使命,斩妖除魔,以洗清自己的罪过。
怀里一空。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我的泪水姗姗而下。
千百年已过去,当年弱小的狐狸也已是一代狐王。而净初和玄冥,世世轮回,悲欢离合,渐渐将过去遗忘。仿佛,仿佛天上的一切,只是一个流传着的陌生的故事。
我说,今生今世,我同薛晗,总有些事,是一定要了结的。
可是我与他的恩怨,岂是了结二字可以囊括的?
薛晗离开了我,去支援他二哥和三哥的那一年,是天宝十五年。也就是至德元年。那是让我每次想起,就心如刀割的一年。
我在那一年,失去了很多很多。
薛晗走后,局势一直坏下去。我们不断听到战败的消息。整个长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再也没有了绮丽歌舞,再也没有了明月醇酒,仿佛过去的盛世都是一长梦。那年桃花却开得特别的好,同我出生那年一样,姹紫嫣红。可是却有人说,这颜色红得像血,是不祥之兆。
薛晗写来几封简短的信,笔记潦草,显然是匆忙而就。他在信里写,前方非常艰难,军饷不足,屡战屡败导致厌战情绪滋生。却还是不停地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转好的,他也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托人给他送去了几封信,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娘的病,在开春的时候好转了一些,终于可以下床了。那是我们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冬季。爹整个人苍老憔悴了十岁有余。
我同他说:“爹,你辞官吧,我们离开长安。”
爹紧锁着眉,一脸凝重忧愁。他严肃而无奈地说:“我是堂堂御史,笔吏之官,怎么可以在国难危机时刻,弃主而去。”
爹说得有道理。他一身耿直清廉,是绝不会在这关键时刻失去洁的。
即使他也清楚大唐盛世即将一去不返。
一日,我料理完家事,去找爹。他有客人,两人在前厅里,我去的时候,只听到了对话的尾巴。
爹严厉的说道:“李大人,本官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本官是绝对不会做的。李大人有精力来求我,还不如把这心思花在其他地方。听说贵州府最近饿死了不少难民呢!”
那李大人被这样一番训斥,恼羞成怒,当下就告辞。
我看着他走远,转头对爹说:“爹,他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