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中央,不知被哪家顽童堆起个雪人,大大的肚子,圆圆的脸,脸上还嵌着两粒煤球算作眼睛。
三人下了车,李寻欢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阿飞却在出神的瞧着那雪人,像是从来没见过雪人似的。
李寻欢望向他,微笑道:“你没有堆过雪人?”
阿飞摇摇头,道:“我只知道雪是可恨的,它不但令人寒冷,而且令草木果实全都枯萎,令鸟兽绝迹,令人寂寞、饥饿。”
他捏个雪球,抛了出去,雪球呼啸着飞到远方,散开,不见。
他目光也在眺望着远方,缓缓道:“对那些吃得饱,穿得暖的人说来,雪也许很可爱,因为他们不但可以堆雪人,还可以赏雪景,但对我们这些人……”
他与罗长风对视了一眼,接着对李寻欢道:“你可知道我是在荒野中长大的,风、雪、霜、雨,都是我最大的敌人。”
李寻欢神情也有些黯然,忽也捏起团雪球,道:“我不讨厌雪,但我却最讨厌别人挡我的路。”
他也将雪球抛出去,“嘭”的一声击在那雪人上,雪花四溅,那雪人竟没有被他击倒。
只见一片片冰雪自那雪人身上散开,煤球也被击落,圆圆的脸也散开,却又有张死灰般的脸露了出来。
雪人中竟藏着一个真正的人。
死人。
死人的脸绝不会有好看的,这张脸尤其狰狞丑恶,一双恶毒的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
阿飞失声道:“这是黑蛇。”
黑蛇怎会死在这里?杀他的人,为什么要将他堆成雪人,挡住道路?
铁传甲将他的尸体自雪堆中提了起来,蹲下去仔细瞧着,似乎想找出他致命的伤痕,从尸体的伤痕上,往往能看出许多东西。
但是他竟一无所获,尸体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李寻欢忽然注意到,罗长风双目微闭,而他的耳朵,却在微微颤抖着。
他知道这是功聚双耳的景象,不由心中一动,下一刻,他的耳朵同样动了起来。
李寻欢并未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罗长风却忽然开口道:“两边林中共伏有六人,其中一人为独臂,还有一人身形瘦小,有一条腿是瘸的,但他轻功很高。”
“另外四人武功比之二人要弱,但步法十分诡异,距此已不足百丈。”
铁传甲心下一紧,立刻站起身来,退到几人身前,一身横练的铁布衫已暗暗运转开来。
李寻欢耳力之敏,目力之强,可说冠绝天下,可他根本什么都没听到,罗长风却已将来人形貌都说出来,这是什么本领?
而且听罗长风所言,对方距离他们还有近百丈距离,李寻欢自己可听到方圆三十丈内的动静,百丈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相距百丈,他便已能听到动静,莫非他除了一手不弱的飞刀外,竟还有一身如此深厚的内力?
感受到李寻欢正惊奇的注视着自己,罗长风似是知道他的疑惑,转头看向他,道:“我有一项天赋,可通过声音,听出制造出声音之物的外形。”
“神奇的天赋。”李寻欢惊叹着赞了一句,接着道:“那独臂人不出意外,便是金狮镖局总镖头查猛了,至于那轻功极高的瘸子……是虞二拐子,其他四人就不知道了。”
阿飞问道:“他们为何要杀死黑蛇,还将他做成雪人挡住路?”
罗长风断然道:“因为那个包袱。”
“包袱?”
“不错,就是包袱。”李寻欢赞赏的看了罗长风一眼,道:“那包袱一直在桌上,我一直没有太留意,但等到黑蛇走了后,那包袱也不见了。”
“所以我想,他故意作出那种发疯的样子来,为的是要引开别人的注意力,他才好趁机将那包袱攫走。”
“他却未想到,那包袱竟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杀他的人,想必就是为了那只包袱。”
罗长风摇摇头,道:“杀他的人的确是为了包袱,但包袱不是他拿走的,我看得很清楚,他跑出客栈时,包袱还在。”
“而这,也是他被做成雪人,挡住你去路的原因。”
李寻欢心下一动,恍然道:“你是说,查猛他们认为包袱被我们拿了?”
罗长风道:“不错。”
李寻欢点点头,如此一来,所有事情就说得通了,“那包袱里究竟是什么?为何有这么多人对它感兴趣?也许我本该拿过来瞧瞧的。”
他看了罗长风一眼,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想不到他除了天赋异禀,飞刀是一绝外,竟还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这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杰。
可惜,他不喝酒,如果他喜欢喝酒,这个少年就完美了。
几句话之间,李寻欢耳中终于听到了动静,便不再多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朗声道:“各位既已到了,为何不过来喝杯酒呢?”
“哈哈哈哈……”道旁林木枯枝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了下来,一人大笑着道:“十年不见,想不到探花郎的宝刀依然未老,可贺可喜。”
笑声中,一个颧骨高耸,面色淡金,目光如鹰隼般的独臂老人,已大步自左面的雪林中走了出来。
右面的雪林中,也忽然出现个人,这人干枯瘦小,脸上没有四两肉,象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阿飞一眼便已瞥见,这人走出来之后,雪地上竟全无脚印,此地雪虽已结冰,但冰上又有积雪。
这人居然踏雪无痕,虽说多少占了些身材的便宜,但轻功之高,也够吓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