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琬兴冲冲而来,负气而去的事,虽然主要聊天内容被侯夫人严令禁止,但仍是有人传出些边角细语,只说大小姐好心去探望久别的妹妹,却被给了没脸,连屋子都没让进。
老太君听了,自是大骂那忤逆孙女大逆不道,不识抬举。侯爷一整天都在里议事,晚间回府问安,自然也听到了此事。他略皱着眉头回了正房,将丫鬟婆子遣散,只问侯夫人:“我依稀听见,琬儿去找过二丫头了?”
玉京里如今只有老太君那般的老辈人才用排行称呼,年轻的孩子都是用的小名,因为薛含章幼年离家未及起名,所以众人偶尔提及时,只用“二丫头”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现时纵定了大名,只是那不尊排行字辈的名字也是老太君的忌讳,只好继续沿用这略显幼稚的称呼。
侯夫人亲自为他宽衣,解腰带,温婉笑道:“因昨日我恰好打发人给良哥儿贤哥儿送中秋的东西,大约是婆子闲聊时说漏了嘴,琬儿知道妹妹回来了,很是欢喜,今天一早就匆匆过来见她。只是琬儿这孩子从小脾气冲不会说话,许是一时不防惹恼了妹妹,姐妹俩个斗斗嘴罢了。我这几天都忙着中秋节的节礼,不得空,待过几日二丫头气消了身体也好了,我做主将她姐妹几个叫来一起热闹热闹,一是久别未见,趁着中秋将至一起亲近亲近,二嘛,开解开解她们姐妹两个,让琬儿给她妹妹陪个罪,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互相帮衬着和睦融洽才好。”
侯爷默然了一会,缓缓叹道:“你想得很好。二丫头从小就执拗,又是在边关长大,只怕吃了不少苦,比常人孤僻冷漠了些,让姐妹们多走动走动,开阔开阔心。侯府总归是她的家,有我们这些家人在,自不会让她再受委屈了。”
侯夫人心跳一滞,面上仍笑容不改,赞同地点头道:“那是自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都是侯爷的骨,自不能轻慢了。只是侯爷也别太担心二丫头,那几个伺候她的婢女都说二丫头话虽少子很是安静,坐在廊下看雨就能看一个上午。这点风雅之心倒是和侯爷很像呢。”侯夫人说着,抿嘴而笑。
侯爷一愣,继而笑道:“是么?”他修长清亮的眼中漾出淡淡笑意,风神秀雅。
侯夫人娇嗔道:“我说的哪里还有假?今天下去送去的二等丫鬟和婆子都是我亲自选出的几个平日里情安静的,好让二丫头用着安心舒适。”她虽已三十多岁,因素日保养得当,仍是肌肤白嫩饱满,容颜鲜妍如往昔,一双乌黑眼睛,瞪起人来圆亮有神。
侯爷看着她故意装出的嗔怒模样,不由莞尔,如谪仙般动人的眉眼淡淡舒展开,伸手搂过侯夫人依旧纤细的腰身,笑道:“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侯夫人见他笑容如晕染般将四周气氛都染上一层柔色,一派悠然,风华如玉,仍是如年轻时一般看呆了,她深深偎进他怀中:“妾甘为君举案齐眉,生生世世。”
两人聊了一会家中事物,便安歇不提。
之后的几日,贞华院里仍如往日那般安静,新添的丫鬟婆子都是闷嘴葫芦的类型,只管干事不怎么说话,所以,整个院子里常常都是静悄悄的,声音最大的还是那两株被风吹响的冬青。走廊靠外挂了一层宿州玉节草编的草帘,是次日侯爷特地差人送来,让挂在廊下方便二小姐赏秋色。这种草专长在深山密林,洁白柔滑如玉,十分珍贵罕有,它编成的草帘,轻密雅致,挂在屋檐下,既挡了秋风,又有名士般的古雅趣味。
含章依旧淡然地坐在原处,手枕在脑后,腿上盖着侯夫人送来的轻盈保暖的银狐金丝毯。旁边添了一个红泥小火炉,咕咕煮着一壶城外玉泉山的新鲜泉水,预备泡白毫银针,摇椅一摇一摇,十分惬意。
府里下人们本来甚是轻视她,但是见她冲撞了大姑之后不但没有受罚,侯爷和夫人还先后送来东西,这玉节草帘和狐皮毯都是上贡的稀罕物,平时连几位嫡出的少爷小姐都没得过,如今特特地给了这个新来的庶小姐,重视之意不言而喻。众仆人忙收了小觑之心,一应吃穿用玩皆一丝不敢怠慢。好在这位小姐虽得宠,却从不开口讨要什么,也不为难下人,无论吃食用品也从不挑三拣四,倒是十分好伺候的。
这日刚吃过早饭,就有上房的大丫头密云笑意盈盈过来相请,说是几位姑陆续都到了,请二小姐去清樨斋相会。侯夫人前一日已经遣人来报备过此事,含章并无异议,闻言便立起身,接过樱兰递来的披风,自己系上,跟了那大丫头去,樱草心里想去,便以眼神示意樱兰,不等她反应便几步疾走跟在含章身后去了。
府里的清樨斋在侯府东南角一片葱郁的桂花树林里,此时正是金桂盛开的时节,远远就闻到一阵浓郁的桂花幽香,林子里的桂花树下有小丫头嬉戏着cǎi_huā,玩得很是快乐,看衣服都是水润流光的绫罗绸缎,只是服色有些杂,似乎并不是同一家的人。
含章远远瞥了一眼,便不做理会,樱草见过其中几个,认出是几位姑***陪嫁丫头,侯府的姑娘自然嫁得不俗,有的已经是当家主母,连带着她们的丫头也水涨船高,她羡慕地看着,低头瞅瞅自己身上半新不旧的水绿色零落衣裙,这还是因着她提拔为二等丫头后正房里的疏云姐姐送的,樱草抬头看了眼前面裹着水缎锦绣披风,蹒跚而行的含章,不免有些怨愤,若她是个得势的小姐,那今天自己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