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礼另取了一只冻石玲珑蕉叶浅口杯,倒了些菊花浸的黄酒,浅酌一口,道:“总是阿信这些年在家的时日少,没尽到做兄长的责。”
朱嘉摇了摇头,又问傅襄:“袁信到底为何没来?他三个月前成的亲,纵有多少甜言蜜语,这一百来天也该说完了吧,我好容易从南边回来,他也不出来聚聚陪我说话喝酒,真够没义气的。”说着又瞥了眼薛崇礼,继续怒其不争地摇头晃脑。
傅襄脸色一僵,小心偷看薛崇礼,欲言又止,朱嘉狐疑地顺着他目光看看薛崇礼,又看回傅襄,催道:“快说!要不然我现在就找上门去,横竖他的新娘子是崇礼的妹子,与咱们的妹子也没两样了。”
朱嘉向来有些胡闹,这话他说得出未必做不到,傅襄无奈,只好苦笑着道:“横竖你们早晚也会知道,不如我做了这个恶人吧,袁信那小子年初时就说过,卢将军和沈小将军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又有同袍之情,既然他们两个在沙场上马革裹尸了,又没有亲人朋友戴孝烧纸,那自己就以兄弟之礼为两位同袍守孝一年。也算是全了那六年边关结下的情分。所以从年初至今,他一直闭门不出,在家守孝呢。”
“一年?!守孝?!”朱嘉目瞪口呆,“那小子三个月前刚成的亲,那岂不是?!”他小心翼翼将目光看向薛崇礼,若是守孝,那断不可能同房,这样一来,那新嫁过去三个月的薛家四娘子岂不仍是完璧之身?这可不是小事,却从也不见人提起,只怕连薛崇礼自己都不知道……
薛崇礼素来苍白少血色的脸仍是面色如常,只是唇色更白了些,他顿了一顿,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淡然道:“情义难两全,既如此,就叫袁信好生守着吧。但若是日后他亏待了我妹妹,便不要怪我不念旧日的友情……”
含章听得寡然无味,意兴阑珊地回身,却不妨一个没注意,踩到一枝掉落在地的月月桂枝,“咔嚓”一声低响。
“谁?!”一声厉喝。身后传来脚步声。
走已经来不及了,四周也无可藏身之处,含章索将手笼进袖子里,好整以暇地等着。
果然,几个呼吸之后,便见紫影一闪,一个颀长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来人一身紫衣,面容俊美,只是此刻脸上风华尽敛,水墨般的双眼冷厉地睁大,狠狠瞪着含章:“你是谁?”含章微抬了头与他对视,却是静默不语。
傅襄心头闪过一丝惊异,只冷哼一声,一手牢牢攥了含章胳膊,推推搡搡往亭子而去。
薛崇礼与朱嘉已经动身走了过来,傅襄一把将含章推到他们面前:“崇礼兄,此女是何人,你可知道?”含章被他推得险些摔倒,她立稳身姿便先垂着眼眸抚平微乱的衣角鬓边,一派镇静,丝毫不慌。
薛崇礼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衣着虽不华丽,料子却都是上好,显见得是位小姐,只怕是府里女眷的客人,便摇头道:“不是我府上之人。”
傅襄与他对视一眼,已是下了定论,虽然那月洞门与亭子隔得甚远,听不到什么,但此人鬼鬼祟祟,只怕有别的□,看来有些棘手。
他们的表情动静,含章都看在眼里,她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薛崇礼抱拳行礼:“见过二哥。我初来乍到,不知府中路径,一时迷路到此,还请二哥差人将我送回清樨斋。”
薛崇礼三人都吃了一惊,薛崇礼又仔细扫了她几眼,眉间微皱,沉吟道:“你就是含章?”
含章点了点头。
朱嘉一直冷眼旁观,听了这几句话,突然恍然大悟道:“你就是沈元帅的外孙女?薛家的二小姐?”
沈元帅散尽家财以为军饷,将唯一的外孙女送回昌安侯府,此事近日已在玉京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昔日沈元帅之女与侯爷之间的旧事也被人重提,众人都饶有兴趣想看薛府的好戏,谁知他家却是一派安宁,让许多好事者大失所望,失望之余便调转枪头,大肆议论这位离家出走十四载的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