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很快到来,峨眉山上整夜整夜下着鹅毛大雪,天明则霁,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玉树琼枝的世界。峨眉派一大半的弟子都回家过年去了,整个山显得越发寂静,难得才能看见会动的活物。
雪地里,有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两排长长的足迹蜿蜒在身后。
我兴奋地追着一只雪地里的野兔,这小家伙忒灵敏,张臻不准我用剑,我只好使出浑身的轻功和它玩逃亡游戏。终于将它逼至山岩死角,我一个闪身飞快扑过去,死死抱住它。好家伙,两只后腿蹬得雪玉四溅,力气真大。
我揪住它的双耳,开心地拎了起来,朝张臻大叫:“师叔师叔,晚上有兔火锅吃了!”
张臻不疾不徐缓行而至,目光清亮柔和。雪地风寒,他拢着一袭黑色的轻裘披风,领口一圈细软裘毛衬得他的神色比平时更温柔些。
“这才一只,只够我吃,还得抓一只给你吃,再抓两只腌起来。”
我撅了撅嘴,这一只就让我费了老大的劲,还得再抓三只?
“师叔,干嘛不让我用剑,你故意折磨我对不对?”
张臻莞尔:“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顺便练练你的轻功也好。”
“说好给我放年假的,干嘛又练功啊。”我顺手把兔子圈在怀里抚弄,毛乎乎的着真舒服,一边朝他做了个鬼脸,“你已经是大武痴了,我可不想变成小武痴。”
他顺手轻轻赏了我一个板栗:“你不用变武痴,看好你的小命就行了。等到开春,再不许偷懒,务必突破紫霞神功第六重,不然——”他特意顿了顿,加深语气中的威胁,“不然我就把你丢进金顶的云海里去。”
我缩了缩脖子,有些期待地问:“是不是突破第六重我的内伤就能好了?”
“不错,但是紫霞功越往上越难练,我看依你这个蜗速,得用些非常手段才能突破。”
非常手段?我疑惑地蹙眉。师叔还有什么非常手段我没领教过的?
这个冬天我过得异常幸福。除夕之夜,我炖了热腾腾的兔火锅,从桂花树下挖出了去年藏的两坛好酒。张臻将屋子打扫得窗明几净,每扇窗上都贴了漂亮的窗花,屋前屋后挂了红彤彤的灯笼。
虽然屋外白雪皑皑、天地俱寂,但是屋内却温暖得好像有了家的感觉。几杯下肚,酒意上涌,我不知从哪来的胆量,咬着唇敬了张臻一杯酒:“师叔,惟愿岁岁有今日,年年似今朝。”一语未了,自己先红了脸,忙以饮酒掩饰过去。
他只含笑不语,却给了我一个压岁红包——沉甸甸黄灿灿好大一个金元宝,我喜得心花怒放,忙不迭收到枕头下去了。
新旧交替之时,我拉着张臻出去放鞭。以前在华山都是师兄师弟们抢着放,我从未放过,今天借着酒胆,偏要自个儿点。引子点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二踢脚乒乒乓乓响彻了天,雪地里瞬间炸出一个坑。我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扔了火折子。张臻一伸手,稳稳接住了我。
纷飞大雪绞着漫天的碎红,崩裂的鞭声回荡在峨眉群山之间。我双手掩着耳朵,埋首在张臻的怀里,悄悄抬眼偷看他。
他望着前方,目光有一点迷蒙。
我不知道,他的心是否也同我一样,早已山回路转、把流年偷换。但至少那一刻,整个峨眉的雪夜,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春天来了,暖风频频,草木复苏,山林中变得水汽丰盈,雪山的积雪融化后汇成一条条冰凉的溪水涓涓淙淙。
终于到了我修炼紫霞功最关键的时候。这一天,张臻领着我翻山越岭来到峨眉清音阁。此阁临于牛心岭下,是黑龙、白龙两江交汇处。江心合流处傲然挺立着一座数米高的黑褐色巨石,任激流拍岸,自岿然不动。
此时正逢春汛时期,江水滔滔奔腾而下,气势壮阔。
张臻手指江中巨石,对我说:“跳到巨石上打坐,对你突破紫霞功大有裨益。你且试试。”
我一阵眩晕——大侠,我不要烈女投江!
张臻见我胆怯,又好气又好笑:“怕什么,有我在你还怕淹死不成?放心跳吧,腿别打软,保证跳得上去。”
我掂量了一番自己的轻功,见张臻说得斩钉截铁,只得硬着头皮、鼓起勇气,猛提一口气,一纵身朝牛心石跳去。
甫落于石上,脚下浪花飞溅,声震山谷,眼望得两江之水从脚下奔腾而过,真是叫人心魂飞荡,两腿发软,难以自持。
我无助地回望张臻,他示意我就地打坐。佛祖啊,这等生猛之地,我不会打岔了气走火入魔吧!
我战战兢兢盘腿坐下,开始打坐。说来也怪,虽然耳边涛声如雷,不时还有碎沫溅到我身上,但我默念紫霞口诀,念着念着,竟渐渐进入物我两望的境地,连这涛声都变得富有韵律感起来。
我的面上不断闪过紫气,紫霞功催动内力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绝地在体内奔腾。
我内心狂喜,又吃惊,这等方法张臻都索得出来,果然是练武奇才。他日我们一块下山,开个教学武馆,一定客似云来。
我端坐在江心石上,不知运行了多少个周天,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依依不舍收了功。按照这个进度,我应该很快可以突破第六重了吧!我喜滋滋地一边想着一边站了起来,打算提气跳回岸上。真是乐极生悲——就在我纵身的那一刹那,脚下居然鬼使神差地打滑了!
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