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八月,独孤皇后逝世。隆冬十二月,杨广、杨素诬陷蜀王杨秀。次年一月,隋帝杨坚废掉杨秀。朝中大臣多数趋附杨广,上表皇上改立杨广为东太子,隋帝颁旨以允。
太子改立之前,唐公几番欲回长安进谏隋帝,意图劝他打消立杨广为太子的念头。府里有几位谋士深有远虑,一同劝阻了唐公,说:“朝中多数重臣都是杨广的人,杨广素来以公为眼中钉,中刺,若是贸然前去,不但达不到目的,还会落得不能善终的下场,万不可行那羊入虎口的错事!”唐公叹惋,应允。
又一年,突厥汗国正式分裂为东、西两汗国。也是在同一年里,李建成娶了郑氏玓瓅为妻。那是在酷寒的冬日里举办的婚礼,只见大红灯笼高挂,红绸悬垂,风风光光,红红火火,热闹的气氛,却怎么也热不了我一颗近乎凉透的心。
当孝恭来告诉我“堂兄要成亲了”的时候,我的身体虽冷,心却还是热的,只一幕幕朝夕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植树岗的野外相识之夜,那山坡上用来消遣打击他的一道道“脑筋急转弯”,那句句温柔的谈吐,那绽放得比鲜花更绚烂,比彩虹更多色的闪亮烟花——他送的生日礼物,还有那淡定的笑容,那惭愧的抱歉,那纵是海枯石烂也不改变的誓言,此时统统化作了海里的泡沫,在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选择,——却也是他的选择,只不过选项有所不同罢了——所以我无法责怪他什么,只能默默接受,不敢奢望,太多只会让彼此都痛苦。
放在现代不过还是一个少年的他,感情究竟能有多深呢?我不知道,也想不通我一个经历过十几年前世生活的人为什么会把感情交到一个比我小(心里年龄上)的人身上,但我清楚的是,那份感情确实发生了,它真真实实在我们之间存在过,我们也把它铭刻于心。
对建成来说,我是一个比他小,但比他明而缜密的人;对我而言,他是一个虽未长大,却早早成熟稳重的男子,奇迹般的能使我心安、心动、心念。
回忆往事,就好比翻一本陈旧的相簿,每看一张照片,我都能读到里边或喜或悲或感的故事。
去年娘亲重病,我无法时刻待在她身边照顾,实在不放心,就去找孝恭帮忙,不巧孝恭被唐公派出去办事,乾德园里我相熟的人就只还剩建成而已了,不得不耷拉着耳朵去求他。
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惹我气愤的事,也没有对不起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就一阵不爽,有一种想甩头就走的yu望。
“你大可以放心,我替你办好了的,你娘亲的病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建成搁下毛笔,脸抬起来对我说道,眼神没有再躲闪。
娘亲的病好了我自然是开心的,但是不解他怎么会事先就替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我问道:“你为什么会帮我做这些,最近不是看你忙得很么?”
建成笑着问:“你不要感谢我,其实这也不算是我帮你,是我母亲之前受过段夫人的贴身照顾,念及她的身体,才让我去做的……”
“哦……”内心竟然有点失望,我打算告辞,过河拆桥。
“不过你何以见得我忙呢?”建成立刻又问。
“你不忙吗?”我挑眉哼道:“不忙但没有时间来看一看我,不忙但我居然一个月见不到你的人影?也许你是真的不忙吧,因为你就有时间去陪那位美丽的贵客,不是吗?”
“怎么我不能陪她吗?还是说,你不高兴我陪她?”他的笑容更深了,直直地看着我。我直觉感到有什么不妥,闭上嘴不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不说话?你平时不是能说会道的?”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我走过来,“看来你是一犯窘就变得安静啊……”
听了他的话,我的耳旁就忽然回响起露茜曾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你这人是一犯窘话就变少的。”
模模糊糊的,我有点认识到自己的感情,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段时间会对建成怀有敌意了……
他后来告诉我,陪伴郑玓瓅是唐公交给他的一项任务,不容他抗命,也是他告诉我,我会来到乾德园,是由于他心的策划——只可惜百密也有一疏,他没料到李二郎会来和他抢人。
那时候我才了解一起真相。原来忘书斋里的前八题,是唐公在一段时间里出给建成的功课。建成出于“妹妹我思之”的心意,知我有满腹经纶,便想方设法要把我留在身边,于是想出这一计划来。他在申时把唐公带到书房,本想让唐公看见下笔如椽的我,没料到孝恭让人试验烟花时发出的响声惊动了我,我提前离开了书斋,又不巧李二郎去了书房,搅乱了他的计划。建成向唐公提出的,让我段碧芸留住在乾德园他的身边作一名伴读的要求,唐公拒绝了,至于什么原因建成没有明告知我,我也没有多加追问,只是对李世民的事很好奇。
一直不明白李世民,难道他就因为我的那些答案而对我这个人产生了好奇,以致当着他大哥的面公然和他抢人吗?还有唐公,他不考虑我个人的学识问题,而贸然将我配给他的二儿子,明明就是牺牲我“才华”的行为。要知道,美其名曰我为伴读,可以和李世民一起学习,但同一个夫子传授的知识于我的意义于他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当然对他有益,对我的作用呢,虽说并无害,却也绝无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