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隽一阵阵的难受,忽冷忽热的像是游走在冰与火的边缘。他渴的喉咙冒烟,仿佛火烤一般,身上却不停出着冷汗,这黏湿一片的不适感让他皱紧了眉头。
虽然极不舒服,但他的心里却是清明一片,他明明记得他在家门口被车撞了,还被抛到半空中,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他明明记得自己的鲜血染红了那片马路,有好心人打了120,然后是纷乱的脚步,有人在他耳边叹息,不知对谁说着节哀顺变。。。他明明记得他的小晨红肿着双眼,带着黑纱,跪在青石板上失声恸哭,那面前的墓碑刻的不正是他的名字吗,那碑上悬挂的照片不正是他自己吗。。。他就像平日那般浅浅的笑着,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的小晨哭的撕心裂肺。。。
他,他不是死了吗!为何还会有感觉,为何还会有心痛。。。痛的就像中有一团火,那火烧的他揪心揪肺,让他想撕掉上衣,想挖出血,只为那团到处撒野的火焰找个出口。。。可一切却是徒劳。。。四肢绵软无力,连手指都动不了。。。好渴,好痛。。。
‘妻主,妻主。。。’是谁在耳边唤着,唤的又是谁。。。黄隽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扶着半坐了起来,又被揽入了一个软软的怀抱中。。。好温暖。。。不再有血流尽之后的冰冷,也不是那痛彻心肺的高热,这温暖的怀抱和这甜香的气息让他有一丝莫名的熟悉和心安,让他不禁想起那个跪在墓碑前的单薄的背影。。。小晨,他的儿子,曾经还带着香味的小小人儿,曾经的那张无忧无虑的胖嘟嘟的脸蛋。。。对不起,爸爸抛下了你。。。
吕清抖颤着手,用丝帕轻轻拭去妻主眼角的那一滴泪水,心中满是无法言述的伤感。嫁进颜家已有三载,妻主对自己一直都是淡淡的,偶尔歇在他房里,也只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做绣活,夫妻间鲜少有交流。吕清原有些惶惶,以为妻主同那外头的女子一般,心思都放在烟花之地,时日长了方才知晓,他这个妻主是个冷心冷情的子,对秦爹爹和晨儿弟弟甚至对当家主母都是不苟言笑拘谨有礼,他这才收了那些个胡乱的念头,渐渐的放下心来。虽然颜家上下都待他很好,也给了他正夫的位子,连带着自己的娘家人也沾了光,这份礼遇让小户出身的他着实感激不尽,只是于无人处他也会自怜自伤,心里头总奢望着能有那么一天,妻主会像话本里写的多情女子一样,来爱他怜他疼惜他。。。
吕清与妻主成亲三载一直无所出,换了别的女子早就一房房小爷抬进家门了,可妻主未曾有过这般的意思,连歇在他房里的时日也较往常要多了些,虽仍是一副清冷的淡然模样儿,却是沉默的在那些惯了抬高踩低的下人面前为他撑着脸面。要说吕清先前对妻主多是敬畏,经此一事,一颗芳心早已暗许了。
之后主母请来同颜家交好的陈知楠大夫给他看诊,陈大夫说他因先天不足气血两亏才难以受孕。乍闻此恶讯,吕清如同五雷轰顶身坠冰窖,只觉得自己就是个拖累。还是他那个清清冷冷的妻主,托游商从那西北之地带来良药为他悉心调理,又夜夜同他歇在一处,颇耗了一番工夫方与上月诊出喜脉。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吕清自己更是不必说,一颗七窍玲珑心全都扑在了未出世的孩儿身上,只盼着能一举得女,让妻主的脸上也有些笑颜。
只是天有不测,前日妻主出门赴宴,却是迟迟不归,又突然下起了一阵大雨,主母心中担忧,遣人四处去寻也没寻着,还是府里头的一个杂役无意间在那临近后门的小巷子里发现了已浑身湿透的妻主。。。主母和秦爹爹怕他牵动心神会惊扰到腹中孩儿,只让他守在房里不准他去探望,吕清是又急又慌,当下就失手打碎了个茶盅,一颗心儿更是揪成了一团,几次派身边的小厮去西阁打探,带来的消息却让他心痛难当。。。妻主昏迷不醒,高热不退,病势之凶险唯有那金针疗法才能唤回她的神志。。。只是行针之后会忘却前事,再无半点过往的痕迹。。。
忘却么。。。全不记得了么。。。呵。。。吕清心中涌上难言的苦涩,那她也不会认得他了吧,还有这腹中的孩儿,这让他耗尽气血让她费尽心思才盼来的小生命,她,也不记得了么。。。想想这三载的时日还是不够多啊,即便是曾经那些对坐无言的夜晚,往后也只会是他一人流着泪默默回味吧。。。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再记得了。。。
吕清在心里哀哀的哭泣着,被碎瓷片划破的指尖犹渗着些血珠,他却恍若未觉。。。就见他呆坐了片刻,突的站起身来,唬的那唤做青竹的小厮一个健步上前,赶紧着扶住他。吕清咬紧了贝齿,一向温润的脸上难得的现出坚毅之色,他要去探妻主,管它什么禁足!明日就要行针了,今夜,就让他留下些许回忆吧,往后的辰光怕是不会再有这一刻了。。。
吕清依靠在床头,半揽着怀中的女子,低垂的睫羽下,满含着不舍的目光一寸寸的滑过那张已被他深深刻在心底的面庞。这行针前的最后一夜,妻主紧缩的眉宇,泛着湿意的眼角,微微抽搐的手指,和此时在他怀里完全不设防的依赖,直让他喜不自禁也痛彻心肺。。。
他从未见过妻主虚弱的一面,那个如同月亮一般清冷的女子,仿佛今夜卸下了所有的心防,似孩童一样贪恋着他的怀抱,渴求着他的温暖。。。这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