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盲人的国度里,独眼儿便是王。
对于流水线式生产组织管理,张潜其实也仅仅知道一些皮毛。但是,这点儿皮毛,已经足够他忽悠对流水线从没有过概念的古人。
在靠近门口位置,紧跟着就有一个身穿御史服色的人快步出列,“圣上,臣监察御史蒋岸,弹劾军器监火药署主簿张潜,勾结地方官员,伪造出身履历。还请陛下明察!”
“怎么还没完了?”周围的”技术官僚“们,纷纷朝蒋岸怒目而视。应天神龙皇帝李显,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朝堂上有派系之争,乃是正常现象。作为皇帝的,有时候还巴不得朝臣们分成几派,互相挑刺,以了出来,“启奏陛下,蒋岸所指控,并非事实。张主簿三个月之前,才从山中走出来,此事不假。但是,他落户于渭南的手续,却清清楚楚。”
“嗯?”李显的主意,一变再变。皱着眉头看向张九龄,等着他继续做更详细补充。
张九龄准备充分,丝毫不慌。换了一口气儿,继续补充,“今年夏天之时,陛下曾经有旨,大赦天下,着流民就地落籍,不限于大唐百姓。许多高句丽,突骑施、大食人,都深受此政之惠。而张主簿,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微臣曾经亲自去核查过其当时落籍的文书,每一份,都与官府给其他人的落籍程序,毫厘无差!”
这就是张九龄的高明之处了,基层历练多年的他,早在张潜刚刚当上主簿之时,就已经意识到后者的身份问题,会是一个隐藏的大麻烦。所以他干脆偷偷派人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将整个落籍手续,从头到尾给捋了一个遍。
如此,张潜依旧郯国公张公瑾的同族不假,两个便宜哥哥也仍然是他的便宜哥哥。但是,落籍时所依照的,却不是那份已经去世的张家老三身份,而变成了落实朝廷的安置流民政策!
朝廷对于高句丽,突骑施,乃至周边诸国跑到大唐谋生的百姓,还肯网开一面,定期准许他们通过入赘和拜干亲的方式,落下大唐户籍。张潜身为如假包换的华夏子民,又怎么入不得?!从此种角度来说,监察御史蒋岸今晚的指控,根本就是在无的放矢。丝毫不值得一驳,更不值得朝廷重视!
当即,那些八九品芝麻官儿们,齐齐松了一口气!而张潜本人,震惊之余,看向张九龄的目光当中,瞬间也充满了感激。
只是事关毕构能否被拉回长安,重新启用。纪处讷轻易不肯认输,所以,他麾下的爪牙蒋岸,也只能继续咬住张潜不放。
发现自己一击不中,此人立刻换位置下口,“即便符合程序,依然解释不了张主簿的来历与出山的目的。陛下,那秦墨乃是秦国镇国之学,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此刻才出山来,其居心何在?臣请陛下三思!”
“嗯?”李显刚刚松开的眉头,再度紧皱。看向张潜的目光,又是欣赏,又是犹豫,变幻不定。
早就通过今晚的若干言行举止,发现李显这个人多疑善变,此时此刻,张潜也不觉得有什么郁闷和委屈。笑了笑,他主动向御书案拱手:“陛下,蒋御史所言,并不完全准确。其实,我秦墨在秦国覆灭之后,还曾经派人出过一次山。而正是因为那次出山的所见所闻,才导致我秦墨从此彻底沉寂,再也不愿过问世事!”
“为何?”李显的心思,立刻又被张潜所讲的故事所吸引,竟不顾帝王威仪,主动开口追问。
“那次出山,前代矩子听到了一句话,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张潜故意叹了口气,然后声音急速转高。
“当时之世人,皆以身为汉家百姓为傲,已经记不起秦国一分一毫。我墨家再有本事,又能奈何?!当时之大汉,乃举世第一强国,匈奴,诸狄,纷纷远遁,谁人还敢逆天而行?当时的大汉,纳昔日六国之英才,政治清明,民殷国富,乃我墨家几代矩子,数代孜孜不倦所求的盛世,我墨家矩子,又怎么可能再因为怀念秦王相待之恩,就挑起事端,与天下人为敌?更何况,墨家之兼爱,乃是兼爱天下万民,非爱一家一姓,怎么可能因为私恩而废大义,舍本而逐末?!”
“嗯!”李显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猜忌之色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越来越浓的欣赏。
“陛下,臣来大唐虽然只有数月,在长安城中,却见到了火焰教,十字教和新月教神庙,与寺院、道观,相隔不到十丈,却各安其事。此等奇观,在世间其余各地,都绝无可能!”张潜冲着他笑了笑,继续侃侃而谈。(注,火焰教,即拜火教。不想惹麻烦,其他教,也都用了化名。)
“臣曾在长安街头,看到波斯人,倭人,高句丽人,契丹人,突骑施人,奔波忙碌,说唐言,穿唐衫,饮食起居,都与我大唐百姓别无二致。臣还见到,商贩不远万里,将天下各种奇珍,运来大唐,只为赚取一把我大唐开元通宝。”
连日来,张潜可不是仅仅被世人关注。与此同时,他也在关注着大唐的一草一木,因此,说起来,声情并茂。
“臣更是见到,各国贫得无立锥之地,或者被其国官府和恶霸害得无法容身者,冒死前来大唐,只求一口饱饭,一夕之安枕。此等盛世气象,非但墨家历代矩子未曾见到过,墨家典籍上的大治之世,也不过如此!试问,微臣从没吃过秦国一口饭,一杯水,为何要坏此盛世,去怀念跟自己毫无瓜葛的大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