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善信多保重,贫道先行告辞。”通天教主起身道。
看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朱华也不再多留,两人拱手别过。
通天教主慢慢挪着步子下了楼,走回原来站的天津桥桥头。一路人流涌动,他沉浸于方才之事,浑然不顾。有人拉他衣袖,有人在他耳边大嚷,他许久才注意到,茫然抬首。
水火童子抱着大叠红纸鞭炮食物站在他面前,脚下的狰怒吼道:“教主你跑哪去了!明明跟你说不要乱走的!你几百年没下山了?丢了怎么办!”
我会飞会跑,如何会丢?通天教主无奈地想。
“对不住了。”他嘴上还是说道。
狰一贯吃软不吃硬,如此稍稍消了些火气,质问道:“教主你去哪了?”
“渴了,去喝了杯茶。”通天教主淡淡道。
“一个人跑去喝什么茶!要去三个人一起去嘛!”狰已不再恼了,蹭了蹭他的腿,窜到他怀中。
通天教主朝二人恍然莞尔,“以后一定一起去,今日先回去吧。”
水火童子的目光越过大叠红纸上头,睃了眼日头,应和道:“太阳快落山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酒肆的幡旗上,朱华支颐坐在二楼,金光洒遍红袍。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空了的长条凳上,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仿佛那人端庄的姿容内敛的神色仍在眼前。
☆、第三十二回邙山君还礼碧游
别了通天教主后,朱华便去了邙山。
他虽听道人说桃花观是个废观,但看到坍塌的山门时还是不由苦笑了一下。自朱华一去九山未归,熊正去了北海寻他,附近与他结过仇的妖精们屡屡围攻桃花观。半月前朱卯又被一道人逮回去守山门,大将都不在,小妖们吃不消,也渐渐散去。
朱华回到桃花观,看到的便是如此惨淡光景。
他拾阶而行,走入山门。观里的山房也都被砸的破破烂烂,朱华在里面找到一些剩下的米面袋子。整个桃花观只剩三清殿还算完好,大概妖精们顾忌三大教主的威名,不敢把三清殿随便砸了。
三清的塑像在当年就已被朱华挪到大殿两侧,如今它们孤零零地倒在灰尘中。朱华打量着太上老君白须整齐的雕塑,回想着数日前刚出炼妖炉见到的那童颜的太清道人,顿时失笑,心道这雕刻塑像的人一定没见过神仙。目光转向元始天尊,通天教主的塑像,大抵也都是老气横秋。不知本身如何相貌,朱华漫不经心地想,一时间回忆起在洛阳桥头遇见的玉宸道长,心下顿觉此人一身仙风道骨,竟不比那日所见太清太上老君逊色。
朱华将三清殿打扫一番,又到山里猎了几只山鸡野兔,回来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他倚着门柱坐在石阶上,长出一口气,怅望着天上弦月。
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该记得的事,却全然无法记起。
朱华只要一感到即将抓住什么头绪,就立刻头痛欲裂,记忆的末端也瞬间就丢失。
古人皆道望月思故人,可朱华心中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思念的人。没有归宿,也看不到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足迹,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何其飘渺虚幻。
几日来唯一让他心头一暖的,只有洛阳桥头偶遇的道人而已。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朱华以为他们一定是故交。然而交谈下来,朱华就立刻否定了这想法。
他不相信一个人能用这般平静淡然的语气和故人交谈。如果是他自己,在见到失忆的朋友的瞬间,就必定扑上去再不放手。
或许还是该去找太上老君问个究竟,那日朱华怀疑他心存不轨,不愿轻易留下,怕落入他圈套。可几日来他对自己的过去毫无头绪,便又开始暗悔那日未能沉住气,委以虚蛇。
此时朦胧的月色映入他的眸中,像极了那玉宸道长的气质——飘忽不定,稍纵即逝,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朱华慢慢垂下眼帘,思绪渐远,意识坠入无梦的深渊。
立春这日,淫雨霏霏。大地初回暖,日头还没热乎起来,一场细雨透着股春寒。
通天教主坐在六角亭中,看着寝宫门前水火童子蹬着梯子贴春联。他神态恹恹,把玩手中的薄胎黑陶酒碗,听从北海归来的穷奇的汇报。
那一日在共工台上,通天教主感受到了朱华体内莫名的的强烈灵力。而共工的尸体就倒在旁边。他心中暗自怀疑,莫不是朱华杀了共工。几日前意外见到朱华,他试图用法力看穿朱华的这股力量,却竟无法看透。是故他令穷奇去了趟九山,再细细查看现场。
“……共工台的洞穴我也下去了,最深处是北海海底,没发现什么异常,”穷奇道,“不过未必不是已被人收拾过了。”
“最清楚整件事情的就是邙山君,可他偏偏失忆了。”穷奇叹道,瞅着通天教主神色又问,“教主,邙山君的事,你不打算告诉狰他们吗?”
狰知道了,又不知要怎样暴躁,穷奇想。通天教主大概也在想这情景,兀自叹了口气。
“巨鳌说他因为四足被斩断心中不平,为了复仇摆下天劫阵。虽然也不算说不通,但就以巨鳌的死了结此事,我心里总觉得未必妥当。”通天教主道,“有很多事,太过巧合了。”
穷奇道:“可偏偏找不到蛛丝马迹,好像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通天教主这时却想起了巨鳌死时百会穴中瞬间一现的铅花,目光微动,摇了摇头。
此时从云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