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是第二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才知道,成德竟已于昨晚被明珠接回了府。于是早朝后,玄烨便放下了一堆待批的折子,匆匆忙忙出了宫。
成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睁开眼,看着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恍惚了好一阵,才弄明白自己已出了皇宫。而那个人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宫里了呢!嘴里有些发苦,成德咳了两声,就有丫鬟和小厮闻声敲门进来,伺候他洗漱。
成德心中有事,整个人恹恹地,饭也没吃几口。若不是爱新觉罗氏叫他过去说话,他不得不强打起几分精神,这会儿用过饭怕是又要把自己关回屋里去了。
两人正说着,就有门房小厮拿着一块玉佩来找成德,说是门外有位公子求见。成德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玉佩,只看了一眼,便心中猛颤。
爱新觉罗氏看到自己儿子微微发抖,再看那玉佩,一下就认出是他们家祖传的那一枚,于是道:“冬郎,这不是我们家祖传的玉佩么?怎么会流落到外人手里,莫非你曾经把它弄丢过?”
“额娘,儿子不曾丢过玉佩,只是年初遇到了一位好友,便将玉佩赠与他为信物,如今他既然来寻我,儿子岂能不见?额娘容儿子先行告罪了!”
“既然是你的好友,那你便去吧!只是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玉佩,下次万不可再这般随便送人了,知道吗?”
成德点点头,出了额娘的院子,往前厅走去。彼时,早有明府的管家将玄烨迎进正厅,待成德进厅时,玄烨已捧着香茗稳稳地坐在了椅子里。成德顿步在门口,让管家带着下人们都出去后才举步进厅。
玄烨就坐在椅子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来没有说话。
成德于玄烨身前三步处站定,俯身要行大礼被玄烨一把拉住,他细细观察成德神色,道:“怎么,见到我一点儿也不高兴么?还是,你本来也不打算再见我了?!走得时候竟然也不和我说一声!”
成德暗中苦笑,摇了摇头,道:“我出宫是太皇太后的懿旨,难道太皇太后没有和皇上说么?”
玄烨被噎了下,想起太皇太后处理成德这件事的态度,顿时皱起了眉头。皇祖母这般做已经是摆明了在阻碍他与成德接触,还不知道自己今儿个这般不管不顾地跑出宫来,回去之后她老人家要怎样发火。可越是这样,玄烨反而越发坚定了自己对成德的情谊,他不会妥协的,不论是谁来阻碍,他都决定这次要好好地护着成德!
玄烨拉起成德的手,轻轻将他的手指放在自己脸上那道尚泛青淤的鞭痕上,道:“这鞭痕一日不化干净就像一根扎在皇祖母心窝子上的刺儿,她是不可能不管我们的事的。可是,大宝儿,我不想理这些,我想见你!今儿早上去给皇祖母请安,听说你出宫了,我这心里头慌得很,老觉得好像今儿个要是不来看你,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似的!大宝儿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玄烨一手扶着成德的手,另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就好像,这番话压在心里太久了,这会儿要说出来便如掏心挖肺一般,尽管带着血淋淋的疼痛却也鲜活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成德望着玄烨,轻轻移动手指一点一点地抚摸着他脸上的鞭痕,他的眼角悄悄湿润,眸子里漾着一湾清澈明晰的水纹。玄烨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他对成德的感情可以用哪个字来形容,但成德这个过来人是明白的。只是,如今太皇太后的态度摆在那儿,成德也不再有机会点明了。
玄烨见成德依旧不言,便又道:“大宝儿,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但我向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所以,以后你别不见我,行么?”似乎觉得这个保证不够,玄烨忙又道:“这次我不仅会护着你,连你阿玛你额娘你的整个家族我都会替你好好护着,这样你能安心地跟我好么?”
跟你好?!成德抬眸定定地看着玄烨,仿佛像要在玄烨那坚定的眼眸中找寻答案一般,只可惜说出这话的玄烨也还没想好到底要成德怎么个和他好法。
成德抬手捂着双眼,昂头眨了数下,终于点头,道:“我答应你!”
玄烨这才放心,吁出一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成德,笑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成德疑惑地打开锦盒,却一下子愣住了。不为别的,只因那锦盒里竟是一只云凤飞天的珐琅管毛笔。这只笔玄烨上一世也曾送给过他,只是后来曹寅喜欢,成德便转给了他。也是因为这件事,玄烨竟发现了他对曹寅的心思,之后的种种不堪回首。
这只笔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成德兀自出神,玄烨似看出他的疑惑般,笑道:“我额娘当年未进宫前,便酷爱习字,故此她的字也不似一般女子般柔绵,而是带着几分刚傲的劲道。她进宫之后,因着这份才能深得皇阿玛喜爱,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得天花之前吧,有一年春节,额娘和皇阿玛一同写了景仁宫所有的春联,那时额娘用的便是这只笔!现在它是你的了,等哪天咱们也用这只笔一同写春联,好不好?”
玄烨眼神温柔,望着成德带着烁烁地期盼。而成德此时,却如五雷轰顶,上一世那些不堪回首、抹不去、忘不了的记忆,在这一刻,竟全部变了味道。某些他无法承受的真相将要浮出水面,又被成德狠狠拍了回去。
成德克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