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我睡意全无,屁股着火一般急匆匆窜下楼去找我那在客厅里看宫廷剧正津津有味的妈。我妈悠哉得很,刚吃完西瓜又抱了一盆大樱桃窝沙发里吃得欢,见我来了还乐呵呵招手问我要不要也来点。我嗓子哽了一下,摆手说不要——我现在真没那份子闲心,刚卧室里的怪味顶的我喉咙收缩胃部翻腾,就差奔洗手间抱马桶先吐一圈了。我也不跟我妈废话,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挨她身边坐下,果断摁掉遥控器开关,紧绷着脸问:“妈,前些日子你不是在我房里喷杀虫剂了么,后来呢?你找到什么发霉的死物没?”
我妈被我打断剧情非常不高兴,劈手甩了我后脑门一巴掌,又夺回遥控器摁开,嘟囔说我这儿正闹流产呢你别打岔,又心不在焉补回我一句,说:“你那屋里狗屁东西没有,我扫了一天呢白瞎我功夫。后来杀虫剂的味儿散了就干净了,没死物。怎么,你又闻着什么了?跟我唱哪一出呢?”
我舌头尖儿怵了怵,没敢跟我妈说实话。女人家终归胆子小一些,就算比我年纪长也不例外,我不能因为自己疑神疑鬼就把她也吓唬了。我就呵呵笑两声说没什么,忽然想起来问问而已,你继续看流产吧,我去洗个澡凉快凉快。
我妈不搭理我了,抱着樱桃盆子全神贯注对电视里坐在雨里嚎啕大哭的娘娘使劲。
上楼后我没敢在我卧室多呆,收拾了毛巾睡衣屁滚尿流冲进楼下浴室去了。
不知是我错觉还是疑心病过重,在卧室转一圈后我总感觉身上沾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具体不太好形容,有点类似大雨天贴死在身上的雨衣。而且我拧开热水被从头到脚淋了一通后,这感觉愈发明显了。水流很大,我憋得慌,禁不住探出脑袋喘了一口气。潮腥湿气束缚的我呼吸不太顺畅,脚底也隐隐发虚,感觉跟闷头淹进水缸里似的,有种喉咙被水呛住的错觉。
这情况很不对,水温明明不高,窗户也没关死,按理不该有如此闷热的水汽产生。可我偏偏就感觉到了,还像被闭塞耳鼻一样呼吸艰难,心脏无章法地通通乱跳,十足缺氧征兆。
一个恍惚间我头壳晕得厉害,扇了自己几耳光没管用,我干脆不洗了,颤巍巍摸索上开关把水扭死,弯下腰扶着墙大口呼吸。我怀疑我无形中又中了招,此物来势汹汹,大白天如此猖狂,连个商量缓期执行的机会都不给我。
没辙,我只好抖着胳膊硬撑着自己千万别晕过去。家里就我跟我妈在,我要是光屁股厥过去还得我妈收拾烂摊子。打过了五岁起我就没跟她一起洗过澡,今儿要是赤条条栽浴室里,我脸皮也甭要了。
可惜情势实在不如人,我关了水也没见好多少,反而越演越烈,大有不把我放倒在此不罢休的架势。我捂着额头擦墙根慢慢蹲下,手指大开撑住地面,尽量让自己贴近地板砖上呼吸点儿清爽凉气。求生的本能意识让我扯着嗓子往外吆喝了几声,想我妈要是听到响动能替我开开门,好让我透透气。
结果我一出声儿就感觉出不对劲了,我嗓子明明没受过损,可喊出来的音调愣是沙哑沉闷了几分,且张口说话似乎消耗很大能量,一瞬间我耳中竟然出现幻听!有很分明的咕噜咕噜水声在我耳边涌动,如同猛然落入水中下沉一般真实。
我心咯噔一下,想起前些日子我才被水鬼缠住过,这情况跟当时几乎如出一辙。我甚至有些心惊地推测,很可能那只水鬼并没撒手,这些日子来一直很低调地尾随我,聪明地将自己隐秘藏起来,瞅准机会再揪住我当替身!
我心底一片哇凉,就冲这水鬼的执着劲儿我不死恐怕也得被它扒层皮,而适时出现在身体上的怪异痕迹,似乎也很好的呼应了我不祥的猜想——
许是缺氧过头,我眼前阵阵发蒙,渐渐显现出不该属于人世的幻觉。视线中好似幻化出一片水域,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正飘浮在水中。他惨白一张小脸,瞪着大大的正往外涌血的眼睛,仿佛控诉什么一般急切地死死地盯着我,用还不能说话的嘴巴发出不男不女的嗯啊喊叫声。被水浸泡过度略显浮肿的小手费力拨开水流,来到我身边用劲儿抓住我脚踝,怕我跑了似的用指甲紧卡我肉里,摇晃着要把我一起拖进黑洞洞的水流中。
这场面还是太过惊悚,我吓得恨不得大叫救命,可惜这个念头也仅仅实现于脑中,现实情况更为凄惨,我已经呼吸不上来了,跟中风似的散散歪倒在地上,明明没有溺水,可嘴巴鼻子都无法控制地往外喷着水沫,胸腔一鼓一鼓的,似乎随时都能溺死过去。
——这他妈操蛋就不止一星半点了。好歹我也是大风大浪的撞鬼经历中走过来的,有天竟会在自家浴室中中招,还被个三岁小孩收拾了,这感觉真好比叱咤风云的黑道大佬被街头小混混一刀捅死般荒诞可笑。
我记得当时是想笑来着,可惜一笑就往外吐水,嗓子眼全被自己的体.液糊住,一喘憋得就更厉害了。
恍惚中我默默想着,今儿不是要交代在这里吧?王谢上午还说会买秋刀鱼等我回去烤了吃,我要真死了,可就没那口福了……真惨,临死连口鱼都吃不上,不用溺死我也就憋屈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溺水引发了幻觉综合症,还是对吃的渴望让我与小屁孩产生共鸣。朦胧中那熊孩子似乎松开了卡紧我脚踝的小手,漂浮在我身边似是很焦急地喊了些什么。我看着他开开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