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香匆匆赶到莲花台,因为就在前天,突然从宫中冒出一个“受王后大恩”的侍女,她还怀有大王的骨肉!
新上任的蒋内史雷厉风行,不但敲定了此女的身份,还借着冯司甫的东风,把这件事传遍了大街小巷。1现在街上人的都在传颂先王后的美德。
他走进金潞宫,刚好碰见出来的冯丙,他上前拦住路,隐含怒气的先施了一礼,道:“多日未见,司甫大人怎么看着憔悴了许多?”他装做刚刚想起的样子,“啊,对了,听说前几日在北城摘星路那里,有一伙孝子送先父归家时不小心把车给推翻了?”
如果不是龚香知道那里住的是冯瑄一家,才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听说这件事后,他就猜车里的人估计是冯营。
可怜冯营一世风光,临死却要偷偷摸摸的回家,还不敢走前门。
冯丙不管是被他拦着还是听到刚才的话,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化,就像说的不是冯家的事一样。
龚香拿他没办法,忿忿然的让开路,冯丙随即大步离去。龚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嘀咕:这冯丙为什么要配合蒋龙呢?
大王有子的事现在已经成了定局,这个孩子的身份也再也没有别人插手的余地。能够对这个侍女发话的两个女人全都已经死了。
他走进正殿,看到蒋龙……这个新上任的内史,手段了得。
蒋龙和冯瑄坐在一起,两人在商量些什么,抬头看到龚香,蒋龙起身行礼。
“蒋内史千万不要多礼。”龚香摆手道,“你我同在大王身边,就如同兄弟一样,不必见外。”
蒋龙顺杆道,“那小弟就腆颜唤一声四海兄了。”
龚香不理他,撩袍子坐下,对冯瑄道:“近日如何?”
冯瑄瘦了很多,但看着却更显风采,他扯了扯嘴角,“尚可。”说罢扔了一卷竹简到龚香膝上,“快看一看这个。”
龚香展开,原来是合陵并其他十八个城镇今年的贡品。一些小城镇自己送贡品路上怕出事,最多的就是讨好一下周围的大城大镇的太守,到时附在这些大城的贡品后面,如果贡品简薄也不要紧了。
龚香一看这长长的一卷东西就头疼,唤人拿灯来,再取案、帛和笔,“嗯……让我看看……”
蒋龙这个内吏还远远不能像冯瑄和龚香一样去碰那高高的两担竹简,但他也没有离开。大王正在睡觉,他不需要去大王面前,他紧紧的粘住了冯瑄,做了他的跟屁虫。而他的“职责”在很大程度上和目前的国事息息相关。
在今年各城镇的贡品中都有两类苍促添加的东西:一类是给先王后的葬礼,一类是给新王后的。
龚香一边抄录一边发笑,因为大半的城镇显然都没有准备,突然之间王后死了,新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了,除了合陵龚家这种有些家底的世家之外,其他的小城镇只好把同样的准备三份:一份给大王当贡品,一份给先王后当丧仪,最后一份给新王后当贺礼。
蒋龙小声说:“关于先王后的陵寝有件事……”
冯瑄和龚香都抬起头来,龚香笑道:“让我猜猜:是不是没钱了?”
钱,当然是有的。姜元每年收到的各地税赋大半都被他用来建陵了,但显然他不想在自己的陵寝没盖好前先去盖先王后的,哪怕先王后已经死了。
但将先王后停在露天里也不合适。蒋龙想的是先盖个小宫殿暂时用来存放先王后的棺木。他想的很好,问题是他要从哪里把这笔钱给“要”出来。
花钱的事,在告诉大王之前,他要先说通冯瑄和龚香。
“你想的是很好。”冯瑄赞同蒋龙的想法,但他说:“可是这笔钱,不能从今年的钱里拿。这里的一笔笔钱,大王都会过问的。”
龚香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个城镇,再征一次税。”只要悄悄的,大王是不会知道的。问题是哪个城是软柿子。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这件事算是大概有了眉目。
蒋龙捏着这四五个□□字,打算回去就让家里去这几个地方看看,看哪几个能要出钱来。他准备告辞,龚香叫住他:“等等,蒋内史,那个淑女现在何处?”
虽然刚才才求人家帮忙,蒋龙过河拆桥却十分熟练,笑得滴水不漏,“自然是在承华宫,先王后怜惜此女,早就准许她住在承华宫了。”
之前有没有住,龚香又没去承华宫天天蹲着看。
龚香失笑,摆摆手,放蒋龙走了。
“长进了。”看着蒋龙年轻的背影,他叹了句。
“蒋家男儿。”冯瑄也难掩感慨。
从此这个少年才算是真正成长起来了。
——前脚似乎还在怀念先王后,转头就能往先王后头上栽脏。这还是几个月以前被公主留宿一夜就匆匆逃走的少年吗?
冬雪把莲花台变成了仙宫。
姜元披着狐裘站在回廊上,看着眼前银妆素裹的莲花台舍不得回去。
“这才是仙宫啊……”他连连赞叹,举步走下了台阶。触目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银白。看不到一个人影,一行小小的麻雀在雪地里蹦蹦跳跳,踩下一个个小脚印。等人走近,扑楞楞翅膀都飞走了。
姜元的脸很红,整个人像烧开的锅一样从头顶冒热气。他没有戴帽子,出来前披上的狐裘,不一会儿就热得他敞开了怀。他的头发都汗湿了,从脖子到胸口全是热汗,好像这不是雪国,而是盛夏。
他在雪地中大踏步走着,怜奴和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