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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第四天,方缜陪着杜渐晓去医院例行产检,带着两人的身份证和医疗档案。这个族群极其重视人力财富,近几十年来,官方经常被抨击对待族人的方式就像在圈养牲畜,驯化他们,让他们勤勤恳恳地劳作,又督促他们配种繁殖下一代,然后饲养新生幼畜,在从幼儿园开始对幼崽进行有目的的灌输,直到成年期又继续配种繁殖。
官方表现出的态度,也确实是从不考虑族人的自主意愿。官方各级机构、宗祠、妖灵师三方牢牢捆绑,掌握着军事和权力,掌握着族人的信仰,他们说什幺就是什幺了,他们怎幺安排,族人就得怎幺做,如同历史上的所有重大事件,高层一声令下,他们就没得选择。
产检是纳入免费医疗范畴的,有关生育、人类新生崽、儿童等方面的,官方从不吝啬投入,产检还是具有强制性的。和利用避孕器具、药品来逃避繁殖一样,若没有按照产检细则去建档和定期检查,导致胎儿出现问题,胎儿的双亲都会被追究责任。
每一对准备为人父母的夫妻,都必须进行三个阶段的学习,全方面学习幼儿的饲养,那本人类幼儿(崽)饲养手则比砖头还要厚。而且有考试,满分一百,及格线为九十。
男性泛滥,女性珍贵,双性体又不好得到,这都让每一只人类幼崽非常珍贵。准予夫妻自行养育幼儿,从不以物质的贫富、文化程度的高低为条件的,对于父母的培训基本围绕在安全饲养方面,从新生儿的第一口牛奶,囊括到了烫伤、触电或噎食窒息等意外的紧急处理,还有精神上关怀——方缜的双亲精神方面“弃养”幼儿,曾受到过处罚。
杜渐晓和方缜都以满分拿到了幼儿饲养的合格证书。
他们是在星期三下午两点到医院的。方缜把杜渐晓送到了产育科室的等候厅,他再拿着资料去领号。新生儿出生率近年来一路走低,这天的人也照例不多,方缜拿了号回来,排在他们前面也就四个人,负责给他们检查的女医生姓赵,大约五十岁。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不过杜渐晓在科室外等候时,和他隔着三个座位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奇怪的人。那人和杜渐晓明显年纪太小不同,他是壮实淳厚的中年汉子,高高壮壮的,肌肉都挺明显的,看起来很老实,穿着素淡的麻布长袖和黑色长裤,露出的一双粗糙的手显示着他的辛勤,手里捏着几张检验报告,纸都捏皱巴了。
男人憨厚的面容正流露着一丝苦相。杜渐晓有点儿纯粹的好奇,会来这个科室的估计都是有孕的,这人怀孕了不开心吗?不开心干嘛要怀呢?是在害羞?他不知道是自己没读完书就被人弄怀孕比较害羞,还是四十来岁还怀孕比较害羞了。
医生叫号了,一次两个号,杜渐晓正好和中年男人一拨儿。方缜扶着他的腰,他这才发现中年男人是自己来的,没人陪,好少见,男性应该比双性体更重视子嗣的。杜渐晓忍不住多瞄了那男人两眼,男人走前面,他恰恰就瞄在中年男人紧裹在裤子里的鼓鼓的大屁股上,方缜的警铃即刻就响了,掐了他的脸颊一把,冷声说:“走你的路!眼睛瞎看什幺?!”
这个男人是处处透着诡异。杜渐晓被掐的生疼,也自觉失礼,只好自己揉揉脸,不去揣度了。他们进了科室,关上门,因着中年男人的号数在前,方缜和杜渐晓就在旁边坐着的沙发上等,于是他们无法避免地旁观了中年男人的整个问诊过程,以及这个男人悲惨的怀孕经历。
医生的桌案上摆了一个小盆栽,种的是常春藤,藤叶长得不错,有几根垂落在了桌边。除了盆栽,桌上的一律用品都是可爱款的,可这一切都不能缓解一下医生给人的压力,她很瘦削,脸颊微陷,嘴角有种惯性的下耷,带有法令纹,双目颇具洞察力,能把人看得直发虚。
中1¤2◤3◆★e▆t◥年男人惴惴不安地坐在了她的对面,将自己的病历本递给了医生,他就用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微埋着脑袋,是下意识地避免与人视线上的接触。
一个大老爷们会抓衣角。这小动作又引起杜渐晓注意了,他暗中打量,中年男人长得真的是太壮实了,浓眉大眼的,又理着一个平头,这要是做出凶恶的表情,再加点纹身,就和电影上的黑社会老大一模一样,强健的体魄加上棱角分明的五官,着实是有气势。
可偏偏这男人不止是一脸的憨厚,举止还和外表完全不搭调,他拧着衣角在手指头上绞来绞去,仿佛十五六岁的含春女儿家,真是要人命!杜渐晓冷不丁地抖起一身鸡皮疙瘩,方缜则意兴阑珊地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赵医生查阅了中年男人的档案,又查了他带来的检验报告,拿起钢笔,问:“周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