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想什么呢?”是董师傅。董师傅虽然教了史仲竹快十年,但还是称呼他做“二少爷”。
“没什么,就是有很多问题想不通,嗯,很多问题,多得就像这天上的星星一样。”
“二少爷,想说说吗?”
也许是江风太温柔,也许是黑暗的环境给了他安全感,也许是董师傅的话刚好触动了他的心弦,史仲竹把自己心中的疑惑缓缓道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要走的路很确定,自己的心也很坚定。明年考了进士,按部就班的做官,凭着家里的关系和我的能为二品大员应该没问题,更上一层楼就看运气了。我应该娶个知书达理、知我懂我的妻子,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然后看着儿子成才,看着女儿出嫁,最后,和我的妻子一起老死在竹林下的摇椅上。”
“高官厚禄,妻贤子孝,很好啊。”董师傅应和道。
“可我突然之间不确定了,董师傅,你知道吗?自游学以来,我看到的九州大地,有许许多多的人,穷人,吃不饱穿不暖,一场大病、一次天灾,就能让他们再也活不下去。可这是他们的错吗?他们也老实肯干,他们不曾游手好闲,可他们的日子依然过不好。如果不是他们的错,那是谁的错?是朝廷吗?可朝廷有长平仓,有九惠之政,遇到天灾,朝廷也会救济。在圣人身边,总听见圣人感慨,天下大了,不知东边水涝,就是西边蝗灾,朝廷也是疲于奔命。那如果不是百姓的错,不是朝廷的错,那是谁的错?”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朝廷大事天下苍生我可以放一放,眼不见为净嘛,可我自己的日子总要过起走的。娶个心意想通的妻子怎么就这么难,我有时候真不明白女人是怎么想的。”
董师傅猜测史仲竹之所以有这场病,还是因为吉家姑娘,看他愿意主动提及,也想帮他把腐肉挖了,好愈合伤口。“你在说吉家姑娘。”
“是啊。我一直以为吉牡丹是个好姑娘,当然,现在我也是这样以为的。可她为什么会不选我呢?是我不够好吗?我承诺她一生只她一人,我愿意为她担一切风雨,她为什么会不选我呢?”史仲竹受失恋的打击,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循环里。
“二少爷,你怎么知道吉家姑娘是个好姑娘。”
“这还用问吗?她孝顺,知道吉净要进城治病,就不顾感染的风险,跟着进城照顾;她善良,那么多病人,她细致耐心的诊治;她还有本事,一个女子,习得一手好医术,这样的姑娘怎么会不好。”
“吉家姑娘知道吉净手里有药,谈何不顾生死,追随以尽孝道?”
“吉净的药当时还不知道效果呢!”
“怎会不知,吉净早就做过试验,二少爷难道不是查到了他做过的试验、治好的先例,才决定帮他的吗?”
“我是……我是……,就算她知道的,可她还给病人看病了,有很多人也知道,可他们不信,他们还是怕死。”
“二少爷,吉家姑娘诊病也是收诊金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吗?”
“嗯……”史仲竹也不敢答一句“不是”,大夫的确是收钱的。
“再说一个女子,本就不应该抛投露面,如此不安分,哪里算是个好姑娘!”
谁说女子就应该待在家里了,自己就喜欢有本事的女孩子,女人有本事也不是错。史仲竹找到了驳斥董师傅的话,马上就要开口,突然意识到,主流意识里,吉牡丹的行为算是离经叛道的,只是吉净作为他的爷爷没有说什么,吉华士作为父亲没有大惊小怪,史仲竹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别人也认可吉牡丹这样做。事实上,董师傅的看法,才是大多数人的看法,若真的那样正大光明,吉牡丹又何必化名吉牧。
“呃……”史仲竹一下子卡壳了,难道吉牡丹真的没有那样好?
“我知道二少爷是想说,她一个女子心怀百信,胸襟宽广,可我和你打个赌,等她成亲了,她便不会再行医。”董师傅笃定的说到。
“是因为她夫君不让她行医了?”
“不,很多女子习医,都是为了在后宅不被暗算。”
“啊?”史仲竹不敢想象世上怎么会有人学医是专门为了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