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渊如金石,是兵行踊跃的击鼓其镗。
马蹄声渐渐高扬起来,兵戈淡褪,杀伐声销,原本几乎催逼人连心脏也硬挤到胸口的鼓声趋于平缓和喜悦,令人终于能松开不知何时便不自觉皱紧的眉头。
在悲壮雄浑的战鼓声渐渐低去,象征着喜悦的嘉鼓活泼响起的半刻之后,洛九江的鼓点又为之一变。
这一次的鼓点,是犯我者虽远必诛的征伐,是惊山欲倾的涨尘,是磓碎千年日长白,转日呼月而出的绝响。
洛九江又一次跃起来。这一回,他的身形几乎是在半空中凝固的,那形状是甲骨文的战,是繁角隶的戈。巨鼓的鼓面肉眼可见地凹进去,绷紧的鼓面上在最激撼的敲打下几乎泛出波纹。
这场面是纯粹而震撼的美。肉眼可见的力量美在洛九江修长的腿、有力的臂与绷紧的背,在大鼓鼓面细微的震颤,在台下诸人紧屏呼息的沉醉之间;而双耳可听的音乐美,就在洛九江雄厚坚实的鼓点,在低沉的敲击声,在手法繁复的压击、顿击、闷击和滚奏中浮现。
这乐器千年前如何令先祖思潮腾涌,现在便怎样地令今人魂不守舍。于低沉的敲击声中,仿佛有亘古不变的某种精神正在大鼓中浮现。
是响彻四边的号角,是吹透楼兰的笙歌,是不屈的战神的灵魂,在铁蹄踏踏中重新君临。
重鼓高槌一下,音调和第一声一样,宣告着这场表演的终结。
满场瞬然的寂寂,那是魂灵归位必须花费的时间。
当这一支鼓点落定时,没人还能再想起来片刻前的叶恒。
叶恒的架子鼓不是敲得不好,只是不能拿来和洛九江的比较。
洛九江的鼓,就像是他的口技一样,登峰造极到了一定的境界,便甚至能征服对此一无所知的外行人。
掌声响起得慢了半拍,却下了足以震痛耳朵的死力气。隔着一层屏幕和音箱,未曾观临现场的人不能直观地感受到洛九江那一刻的气势,却也要承认他们已经被鼓点征服。
邵阑先前拿着的咖啡杯不知何时空了。这倒不是他在洛九江演奏时还能分心喝饮料——听了洛九江的战鼓,几乎只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某种气概和感悟从胸臆往外倾吐的份儿,哪能逆着气息往里咽下东西。
是他恍惚之间没留神咖啡的角度,棕色烫热的液体积到桌上,又流淌下大理石抛光的桌面,一滴滴铺开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聚成一滩的咖啡蒸腾着最后一缕热气,看上去糟糕又狼狈。
尽管咖啡没有烫到邵阑,也没有把他的衣服染上颜色,但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和流了满地的液体一样,都狼狈透了。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一支鼓,回忆起摄像机找准了角度,自上而下地划过洛九江的背影,展露出他掖在裤腰的上衣下那绷紧的腰和背、那宛如古希腊神明雕塑一样干练而蕴含着美的线条,令人感到最纯粹的炫目和干渴……
还有那双持拿着鼓槌,如同掌控着雷音般的手。何曾几时,它可以被邵阑任意地握在掌中揉捏把玩,修长的手指稍带羞涩地蜷紧,一点也让人看不出里面凝聚着这样的力量。
他以为沈清江只是一个替身,他以为沈清江只是长了一张和寒千岭相似的脸孔。
错了,他明明可以这样耀眼,这样夺目。
而他原本曾把对方持握于手,却一时失策,竟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
邵阑微微地分神,他实在不能克制自己,好令自己不去想镜头从旁边照向洛九江时,对方那意气风发的侧脸。
叶恒被重新请回台上,他依旧保持着自己阳光的笑容,只有脸色比之前稍白了些。
而邵阑透过屏幕看着叶恒,甚至觉得有点陌生。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他简直想不起这个挂着模板一样的微笑的小明星是谁。
就好像那些乖巧的讨好,同床共枕过的温存,全都被半刻钟前的那一支鼓点统统锤走了一般。
…………
表演结束,现场票和场外票的计算便就此开始。
直到下一组的节目表演完毕以前,给洛九江或是叶恒的投票便都会被计数。
按照节目组的规定,场外观众每人将有十六票,可以都投给一人,也可以分投给不同选手。
邵阑的直播网页上弹出一个投票弹窗,是对上一场比赛的投票意向问询。邵阑几乎看都没有看,就毫不犹豫地把鼠标点向了后者,直接将十六票尽数投给了洛九江。
而在比赛的现场,叶恒对此事尚不知情。
他退到台下,脸上完美的微笑便尽数收回。想起洛九江本次的表现,和尚未决定的票数,他的心头顿时平添烦闷。
他可不是许凉安,被网上的粉丝捧一捧炒一炒就一点分寸都没有了。叶恒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的架子鼓水平和洛九江比起来,究竟相差了多少。
如果拿手艺活儿的程度来对比,这都不是“学徒”和“匠人”的区别,完全是大师吊打小朋友了。
叶恒知道,现场的观众票自己是不用想了。只有场外发动的直播粉丝票,才是自己能拿到的大头。
梦想制作人这档节目,本来就类似于男团练习生培训。叶恒一个已经出道的艺人掉头回来参加这种节目,已经是自降份位。如果他竟然还首战失利……不用别人说,叶恒自己已经能想到外面会嘲得多难听。
不过幸好,他是有粉丝和投票水军的。
是,他是和洛九江的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