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工作人员道,“中将已经确认死亡了。”
她手指冰凉,但仍然能维持平静,为基地献身是每一个军人的宿命。
“在……野外么?”
“在入城处,”工作人员道,“审判庭记录显示,高唐中将被判定已感染。”
她眼前恍惚,几乎无法站住。
“夫人?”工作人员喊她。
“审判庭……”她喃喃重复那个名词,“他们的判断准确么?”
“大概率是准确的,审判庭每一届学员的正确率都可以控制在百分之八十,今年正式加入审判庭的学员平均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夫人,您需要帮助么?夫人?”
记忆像空白的潮水,面目模糊,她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而且,从那一天起,她和陆沨渐渐疏远了,她也近似地失去了他。
——其实她每天都在失去自己的孩子。
外城被炸毁的那一天,听着远处传来的震响,莉莉钻进了她的怀里。
“他们在为什么炸掉了自己的城市?”
“为了让人类更安全。”
“可那里的人也是伊甸园的孩子。”莉莉道:“如果孩子不重要,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呢?”
“他们有自己的理由,为了更高远的目标,他们要做出一些抉择,”她抱着莉莉,轻轻道:“主城和外城都是我们的孩子,孩子有时候会任性,有时候会反过来伤害他的母亲,也会伤害他的同胞,我们只有理解他们,才不会感到痛苦。”
说这话的时候,儿时门缝里渗出的血迹、陆沨胸前审判庭的徽章与远方升起的蘑菇云一起重叠在她眼前。
莉莉也问出了同样的话:“那夫人理解了吗?”
她没有回答,用额头抵住莉莉的额头,闭上眼睛:“我真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再经历这种痛苦。”
像一曲哀伤的音乐到了尾声,安折缓缓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倒在玫瑰花坛的旁边,视线往上,深红碧绿的花叶摇曳,玻璃碎片星星点点闪烁其间。一个黑影掠过他眼前,于是他目光再向上,穹顶上那个原本只能容纳蜂后进出的窟窿变大了,空洞占据了穹顶的四分之三,它残破的边缘闪着光,一只有人的胳膊那么长的蜂正通过它飞到外面。
那波动已经消失了,穹顶上也没有了蜂后的踪影,但玻璃有被击碎的痕迹,外面的夜空上,炮火像烟花一样炸开——是人类的军队开始战斗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杀死蜂后。但在夜间广阔的空间里击中一只蜜蜂是很难的,安折看见那只小型蜂渐飞渐高,在月亮银色的光辉下消失不见了。
随即又是几片黑影,伴随着翅膀震动的嗡鸣声,五只、十只、无数只蜂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有的蜂身上还带着白色的布料残片,安折看向它们的来处,22层已经空空荡荡,不见人影,所有人都化成了蜂,它们铺天盖地向外飞去。
蜂——
另一段飘忽不定的画面出现在安折脑海中,
它是一只蜂,一只平常的,不吃人,只cǎi_huā的蜂。
那是一个夏天,蜜蜂繁殖的季节,它却误打误撞飞到了人类的城市里,这座城市刀枪不入,人们门窗紧闭,它只是想找到可供食用的花粉,却始终无法做到。
最终,它看见了——在玻璃的后面,有一枝鲜红的、盛放的玫瑰。
一个女人在照顾这朵花,她站在窗台边,看向那支玫瑰的目光含笑,良久,又怅惘地望向外面的天空,她好像很想推开这扇窗户,触碰到外面的天空。
于是这只蜂等了很久,等到那个女人离开又回来,等到她望着外面,怔怔流下一滴眼泪。
她好像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推开了窗——外面的风、自由的风灌了进来,她闭上眼睛,仿佛能随着风飞起来。
蜂已经饥饿很久了,它附上那朵玫瑰的花蕊,花粉沾满了它毛绒绒的后肢,它将细长的口器探入这朵花的中心。
——但它很快被发现了。
那个女人伸手向它,手指微颤,眼神也微颤,甚至有一些疯狂,仿佛这是她毕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命,她的速度很慢,并不像是要把它掸开,但蜂的本能注定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当她的手指只差几毫米就要触碰到它的时候,蜂下意识蛰了她。
蜂死了,它的身体离开女人的手指时一部分内脏被扯出来挂在刺的末端,一只蜂一生只能使用一次自己的蛰刺。
但它又好像没有死,它的身体落在玫瑰花丛里,它的意识好像成为了这个女人意识的一部分,它就那样长久地蛰伏了下去,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连那个女人本身都以为她仅仅被蛰,而没有被感染。
——直到它的那部分意识被远方奇异的波动渐渐激活。
蜂的记忆很简单,除去这一段经历后,甚至乏善可陈。安折再度睁开眼睛时,那些东西逐渐淡出他的脑海,眼前的玫瑰花仍然鲜艳着。而当年那株花是谁送给陆夫人的?
只有两个人会送给她花种,她曾经的爱人,或者陆沨,他们送花的理由无非是想让她开心一些。
于是在玫瑰开放的时节,这美好的景象打动了她的内心,她进而想要沐浴外面的阳光与空气,也与那只追逐着花朵而来的蜂相遇了。
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安折逐渐清醒,他从地上坐起来——周围空空荡荡。残破的衣服,通讯器和人们随身携带的杂物落了一地。他可以想象,当他被那股强烈的波动影响,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