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差点没压住嘴角的笑,咳了一声,在司尘猛地转过来的凶狠瞪视里,连忙端正表情:“嗯,你说的很对。走吧,带你去我的房间。”
林柘的房间不仅内饰摆设丝毫未变,衣柜里甚至还有他的衣服,虽然和七十多年前的那些款式一样,但都是新制的。
司尘穿着不知道从研究所里哪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罗城拿了一套睡衣,让他去浴室换了出来。
夜已经深了,料想司尘应该不愿意和他睡一张床,罗城从衣柜里翻出一床被子搬到沙发上,打算今晚就凑合在这儿睡了。
司尘换好衣服出来,看到的就是他背对自己,弯腰在沙发上整理被子的画面。
司尘的表情顿时一冷,垂下的两扇睫毛锋利如刀,冷飕飕地问:“你在干什么?”
罗城指了指床:“准备睡觉啊,今天的事儿还没完,明天得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去床上睡,床上舒服。”
司尘问:“你睡沙发?”
“对啊,我这不是怕你——”罗城说着直起腰,转身看到他y-in晴不定的表情时就愣了,“你怎么了?”
司尘瞪着他,三秒钟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这么讨厌我?”
罗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司尘只是瞪着他,嘴唇紧紧抿着。
罗城回过味来,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我只是以为你会不愿意和我睡一张床,对不起,我不该乱猜你的意思。”
司尘还是沉着一张脸,生硬的语气里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以前不都那么睡的么,有什么愿意不愿意。”
他说的是他们在北极度过的最后半个月时光,同吃同住,分享同一支烟和同一张毯子。
罗城以为自己早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了,现在才知道,他以前只是没碰上那个让自己心里发软,软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的人。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如果“痴”能永远只是“痴”,不要变回那个叫“司尘”的神就好了。
司尘在他含笑的注视下,几乎落荒而逃地快步走到床边,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一个蓝绒绒的发顶。
罗城揉了揉自己不自觉傻笑的脸,问:“咳,那我可以去床上睡觉吗?”
司尘暴躁回复:“吵死了,要睡快睡!”
把沙发上的被子抱回床上,关了灯,罗城躺到床的另半边,侧身看着司尘背对自己的背影。
“别把脸闷在被子里,”他忍不住说,“会透不过气来的。”
过了一分钟,司尘慢吞吞地把头伸出来,但还是背对不看他。
罗城却觉得这样就很好,足够好了。
心情平复下来,他想起正事,轻声问:“司尘,我找回七十年前的记忆了,但好像并不完整。”
司尘先是背脊一僵,听完他的话之后立刻顾不得别扭转过身来,银色的眼睛在暗夜里灼灼发光,“这是什么意思?”
“我总感觉,好像缺少了一些关键的部分,”罗城沉吟一会儿,问他,“当年在班克斯岛,开枪击中我的人是谁?”
司尘的声音里像淬了冰,咬牙切齿地说:“赫尔辛。”
罗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在他的猜测之内,“那把我拉上去的人又是谁?”
“你连这都不记得了?”司尘微讶,“是艾尔维斯啊。”
罗城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艾尔?怎么可能?”
司尘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顿了顿,说:“林柘,你不记得了么,当年艾尔维斯和我们一起去了班克斯岛。”
罗城霍地坐了起来:“什么?”
司尘跟着抱着被子坐起来,凑近了看他,“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不,不是不记得,我的记忆很可能被篡改了,”罗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心里隐隐不安,“我把我记起来的内容讲一遍,我们对对看,行不行?”
司尘紧张地点头。
一夜时间过去,两人彻夜未眠,终于搞明白了他的记忆问题在哪儿。
司尘能知道的也只是一部分,但和罗城的那一部分对上后,有出入的部分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是艾尔维斯。
罗城因为带司尘逃亡被抓入狱后,已经成为罗格里斯研究所法人的艾尔维斯并不像回忆里他自己说的那样,被完全排除在研究所之外,实际上,他和赫尔辛都经常出现在实验室里。
并且多亏他阻止了赫尔辛诸如活体解剖之类太残忍的想法,司尘才能在那两年里少受些罪。
帮助罗城越狱后,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地就从研究所里把司尘带出来,正是因为艾尔维斯在研究所里的权力。
否则,已经有过一次前车之鉴,还有哪个研究员会顶着那么大的风险帮他?
逃出实验室,艾尔维斯和他们一起登上了偷渡船。
说到这里时,司尘幽幽地看了罗城一眼,说:“他知道你的计划。”
——那个把司尘带到北极,在海上杀了他的计划。
罗城摸摸鼻子,哑口无言。
他们出海那天,原本说的是三个人一起钓鱼,艾尔维斯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有来,实际上偷偷跟在了后面。
之后的事都已经知道了。
得到消息赶来的赫尔辛开枪将罗城击落海中,司尘为了救他跳海,最终被鲨鱼群拖进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