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想得其实更加极端也更加激进,他不希望阚君桓即便告诉所有人要暂时休息,却仍然在不见底的地方透支自己。聚光灯下那个强大可靠,又温文尔雅的人,也会躲在水槽边看虾的游动,露出喜不自胜的好奇眼光。
总是看着队员们笑语欢声,甘作绿叶的他,在大前辈面前游刃有余,举止得体的他,私下里也有这样笨拙幼稚的一面。
那些强安在他身上的人设,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饭桌上他们谈起舞台与名次,唐之阳和乐时关系好,多说了些他的事情,阚君桓饶有趣味地听,末了轻轻飘飘补一句“你和他关系真好”,唐之阳看他,好像欲言又止。桌上的菜式简单家常,唐之阳不过夜,晚些就回集训地。
“不知不觉都走到这一期了,”阚君桓感叹一声,看着花束里剩余的残花,离开水分的花瓣,已经开始有了衰败迹象,“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在创偶上出道,如果当时能够留在hp的话,说不定不用这么辛苦。”
唐之阳没有说话,也看向那一些萎顿的花,阚君桓又说:“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没有应答的寂静像是在指摘他的不够诚恳,阚君桓无声地攥住掌心,又说:“我会尽我所能。”
唐之阳搁下筷子,捡过一只虾,沉默地拨着,尽管神色依然柔和,但却如鲠在喉地难过,为他的真挚与赤诚,阚君桓又说:“你当时从公司离开,我是后来才听说那件事,你——”红白相间的虾仁放进阚君桓的碗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也顿下了话锋。
“吃吧。”唐之阳说。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过于沉痛的前情,剧变会在每个人的身上发生,成长痛楚的到来也不过快慢之分,他无心用自己的经历作惹人怜悯的工具,那也并非获得捷径的筹码。
离开hp,结束伴舞生涯的那一天,他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工作,也失去了重要的人,因此得到了微末的闪光的梦想。
他是不善于承诺的人,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未来究竟是好是坏。想要出道,与对面的人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想法,实在也难以启齿。尽管他总是希望那束花常开不败,也总希望能在阚君桓的对面坐得更久一些。
“个人练习生是很不容易的。”阚君桓转移话题,“我至今仍然不确定节目的黑幕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没有例外,不会幸免,这么久以来的惯例,名额是有限制的,你还是得小心些。但无论如何——”他静了会儿,轻声又说:“无论如何,出道的那天晚上,我会去看你。以好朋友的身份。”
他看见唐之阳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像是深夜里忽然绽裂的烟火,在自己的面前他总是易受感动似的,距离时远时近,有时是浅近的喜悦,有时上生疏的远离,可他不知道自己连在朋友前加上“好”的形容,都要字斟句酌。
唐之阳眼带笑意问:“那就一言为定了?”
阚君桓向他伸出了小指,肯定的语气:“一言为定。”
又聊了一小会儿,似乎也没说些什么,时间像是丝溜溜的风,擦着他的衣角,无声地流逝,站起来谈了几句,又在门前说了一阵。送走唐之阳,他靠着门松口气,觉得嗓子哑了。
阚君桓对着桌上那束雏菊发了会儿呆,又打开手机,微博小号里有寥寥无几的艾特信息,是早间唐之阳的小站子发来的消息,告诉他订的花送到了,唐之阳早些时候发了认证图片,对着花朵与礼物比了个心。
那束花几经辗转,回到了他的桌子上。
收拾残花的时候,阚君桓在盛放花朵的礼盒底部,找到一张遗落的贺卡,香槟色闪金的纸质,背面写有订花时候的寄语——
“雨水升上天空,夏天过后是春日,花送到你的手上,心也回到胸腔跳动,梦想变成最初模样。而你仍然在我身旁。”
他看得有点儿脸热,翻过纸片,却发现纸上写了回话,细细小小的笔触,像是舞台上飘洒下来的细碎纸片,在明亮的灯下晃晃地扎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