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笑着,一面掐住陆庚胜的脖子单手将他拎了起来。陆庚胜便双脚悬空,踢动着双腿。
——那其实不是刑,而是“玩法”。生下陆宸燃后住在圣灯殿的灯姬,身上是永远无法消去的、金屋给她留下的痕迹。
她虽已出了金屋,可灵魂却像是永远被困在了那小小的牢笼里,至死不得安宁。
前世陆宸燃也确实还了刑罚给他,只不过不是他创造出的那些恶心的玩法,而是将他做成了一支人烛,烧了三天三夜才死去。
那时候他也不是十六岁,而是二十多岁。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前世的陆宸燃一直等到陆庚胜真的快病死了才动手。
是因为他是他的血脉,还是因为他与他无法磨灭的相同之处?
陆庚胜愈发惊恐起来,两眼翻白,丑陋不堪。他的叫声更凄厉了一点,也许是以为陆宸燃会一一把那些刑罚还给他。
在这一瞬间,雪无霁也这样以为。
然而陆宸燃盯着他扭曲的、与自己相似的、血脉相连的面容看了一会儿,低声像在承诺什么似的,道:“我和你不一样。”
他手中一用力,“咯哒”一声,干脆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陆庚胜身子一软,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了下去。死前的表情凝固在了他的脸上,仿佛还有些不敢置信。
于是仙皇——不,已经是前任仙皇的尸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金红的火咬上了他的xiè_yī。
陆宸燃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轻声道:“还是弄脏了。”
他全身上下都沾着血,自己的、别人的,最干净的地方只剩下前胸衣襟,因为雪狐狸还在他怀中。
“宿哥哥,我多想把你也弄脏。”陆宸燃像是叹息般笑道。
让你和我一样,同堕地狱。
但他召出了火苗,将手上的残血烧了个干净。雪无霁没有说话,把白白的爪子搭到了他手上。
整个龙光殿三殿都烧了起来,火势在往辟元仙宫的四围蔓延,好在烧得慢,宫人有足够的时间逃。连宸烛殿都不能幸免,不过金珠桃的效力早就过了。
前世的陆宸燃是不会想到这些的,整个辟元仙宫化为阿鼻地狱,死伤成千。
陆宸燃抱着狐狸,撑伞飞到了瞭望台上。
这里是辟元仙宫的最高处,全部由砖石砌成,因此也是唯一没有被火焰波及的地方。高塔之下,已经是一片金红火海。
雨势已经小了一些,但灵火全不受雨水的影响。
“今晚没地方住了。”陆宸燃坐在外沿上,双脚悬空,轻轻晃着腿,木屐也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会从高空坠落。
他伸脚去接雨,雨水一点点地冲干净了他腿上的血迹。
雪无霁蹲坐在他身侧,道:“还可以住在琼花园,飞天阁。”
“不要淋雨了,会冷。”他转头道。
“是哦。”陆宸燃转着伞,雨呈螺旋从伞沿上飞出去,微笑道,“那里我布置了最好的结界,不会被烧毁。”
他撑着下巴,姿势很放松。
雪无霁心想,他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但为什么他看上去,却像是一张没有上色的画像?
他说,没有族人了,只有我。
他说,我和陆庚胜不一样。
……
雪无霁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像是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压在胸口。这种情绪,似乎是叫“难过”。
他想……
——他想要安慰他,想要让陆芯不那么难过。
安慰,应该要怎么做?
一阵柔和的白光忽起,散去,雪无霁化为了人形。他挨着陆宸燃坐着,肩并肩,白衣交融在一起。朱红色的伞在二人中央,撑在二人头上。
雨声不绝,笼罩在他们四周,好像也将他们包裹在了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宿哥哥?”
陆宸燃转伞的手微微一顿。
雪无霁抬手取下了他的面具。
红色的绳子松脱下来,在空中轻轻地晃。面具后陆宸燃唇角挂着笑,嘴唇殷红,面容却没有什么血色,安静而苍白。
他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那个雪无霁熟悉的、灯焰般的红色印记。陆宸燃身后是火海,燃烧的星光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眸之中。
他的眼中也倒映出了雪无霁,一身雪白,漂亮而干净,像是坠入凡尘的神祗。
“……不要难过了。”
雪无霁倾身。
陆宸燃倏然睁大了眼睛,愣怔着,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雪无霁另一手握住了陆宸燃撑伞的手,微抬起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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