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涘黑色指爪穿透南广和咽喉,自他脖子后探了出来,指尖蜷曲,不住地握紧,再握紧。提着南广和的身子,直送到口边,高冠下雪白发丝倾覆,薄唇微启,自广和额头舔了下去,一路沿着赤金色的血迹蜿蜒舔至咽喉,咕嘟,喝下了一大口凤凰血。
南广和再说不出话来,丹凤眼中泪珠滴落,砸在崖涘的脸上,一颗颗,化作漫天风沙与暴雪。
风沙与雪覆盖在崖涘的身上,便连那雪,也化作了黑色。
于一切黑暗中,只有崖涘的发丝是银色的,白亮的刺目惊心。却不是叶慕辰那种凡间蹉跎苍老的白发,而是胜雪的白,一根根,无限眷恋却又无比寒凉地拂动在苍穹中。于星辰中,于不再流动的下了界的银河水中,崖涘孤绝却又贪婪地,低头啜吸于南广和喉管中不断汩汩流出的凤凰血。
……不要再吸了。
南广和想说,崖涘,我从此不走了,再不离开此方天地。从此后你依然做你的天道至尊,你的帝位你的子民,我都爱不动,也不再恨他们了。孤从此宽恕你。
……崖涘,你若是早日说出真相,孤不会如此绝望。绝望地,抱着一颗永不能得到温暖的心,于此方世界孤凄凄地过了如此久远的暗沉时光。
……崖涘,孤此生已经许了一人,许他三生白头,许他从此后比翼双飞。你待吾如师如友,然而万年前,你却毅然决然入了无情道,为何?为何你从不说,为何你的心思,孤从来也没有看懂过。
……崖涘,再喝下去你会死。
南广和眸中有泪滂沱。
他说不出话,他也终于,再不能恨眼前这人。这人来自此方世界,是此方世界孕育出的灵,是永不能护住他的那一人。
倘若这天地间有什么能令不死鸟死亡,便是这个小世界中的天道。
崖涘,他早已成了天道呵!又何苦放出本体,扔入下界中做了一具灵胎儿,一点一滴地从头修起,一点一滴地陪他消耗光y-in。
他不能背弃他的红尘贪恋,他不能舍掉为了他葬身天火刑罚的朱雀神君。他不能不带着这积攒三千年的沉重爱恨,朝三十三天冲回去。
他亦不能背弃养育了他的天地众生,他亦不能舍弃追随于他身后的浩荡众生。他是天道,他是此方天地之灵,他是无爱恨的三十三天帝尊至神。
他与他,终于再也没有路可退。他死,或者他亡。
南广和双脚离开云层,在一片黑暗虚空中,周身自发地生长出蔓延的娑婆沙华。白衣化作朱红色,长长羽尾拖垂于地,自云层一直垂落至南赡部洲与东胜神洲相交的深海中,令这天与海,都燃烧成了一大片纯正的金色明火。
早先被崖涘当作傀儡c,ao纵的仙阁大长老早已在崖涘初现身时便已化作木偶泥胎,神魂死去,r_ou_身颓然掉入海中叫鱼群吞吃干净。
这苍茫的云天黑海中,烈焰毕剥燃烧。沿着崖涘雪白的发与魔气缭绕的袍,一寸寸蚕食崖涘仅存于世的唯一胎体。
南广和每一颗眼泪,都化作飞雪,徒劳地想替崖涘湮灭这最后的罪与罚。
崖涘却于此时抬眸,望着南广和一双眼睛,笑了。“凤凰儿,是不是很疼?”
南广和望着他,说不出话。
崖涘又笑道:“当年骗你剜心,杀了你的朱雀,以万千锁链将你锁在黑海炼狱,吾如此待你……你倘若能一直恨下去,该多好!”
崖涘语声渐低弱。“倘若你能一直恨着我,便会离开了吧。回到你来的地方,回到你想念的那个故乡,在无边无际的属于你的天空中翱翔,而不是在这里,永远只能束缚于一方小世界,这里给不起你的,离开后,你都会得到。”
崖涘唇边依然有赤金色的凤凰血,那血色中绽开一簇簇明火,赤金色流火将崖涘的脸烧的斑驳,只有那抹尚未完全剥落的笑容依然温柔而又鲜明。
“凤凰儿,吾慕你成痴,为你入魔,此方世界必然也爱极了你……所以吾永不能开口。别哭,凤凰儿。”
即便到了此刻,崖涘依然是一贯以来的语焉不详,始终不肯道明为何一定要骗走广和的一颗凤凰心,又为何一定要他离开这个小世界。
为何崖涘要他恨着,一直地恨下去……很多年后广和也没弄明白。他只是记得当时那一场黑沉的噩梦一样的流光,有漫天风沙,飞雪片片覆盖在崖涘雪白的发,银河凝滞成了一条不再流动的黑河。
黑天。黑海。星辰失去了流光。
便连那梦,也是黑色的。
崖涘在金色流火中,笑得那样惘然,对他道,凤凰儿,吾永不能开口,开口时,便是吾神陨之际。吾舍不得你,所以一直不曾说,可是不得不说了。在吾陨落后,你便是此方世界的王,众生奉你为主。
这山川,这苍生,你若要,便要了他们。
你若不肯要,就弃了他们吧。
弃了这无用的天地。
弃了这,荒凉而又逃不出的牢笼。
第118章 十月朔6
一道雪白刀锋终结了崖涘口中未竟的话。
也终结了横亘于崖涘与南广和之间的一切不可追忆。
刀锋自崖涘后心窝穿过, 直挑到胸前,映照着赤金色凤凰真火,令一袭魔气缭绕的白袍变作了一块破败的布。
崖涘口中大口喷出鲜血, 却是碧青色的血。碧血喷ji-an, 自他逐渐消散的半边脸庞, 洒成了一朵朵碧绿色的优昙花。
那只面目丑陋的天魔高声惨呼,自崖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