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一个擀皮,一个看,怎么还都默默无语上了啊?”向国强在厨房里和好了馅,望一眼餐桌旁一站一坐的那两只,“大过节的,来,给你们整点动静热闹一下。”
向高工说着,打开了手机准备开始放歌,旋即,屋子里响起了“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要说向高工在技术上那绝对是一把好手,但在某些方面的审美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向荣听着那铿锵的旋律只觉得脑仁疼,此时更加怀念起会放黑胶唱片的梁公权了,他感觉自家老爸在音乐方面的鉴赏力跟梁伯伯比,大约能隔着有……差不多一百个向欣那么远吧。
然而即便是向欣也听不下去了,从沙发上蹦起来大声抗议:“老向同志您什么情况啊,听这么上头的歌,不会是也打算加入广场舞序列了吧?”
向国强的品味惨遭质疑,隔着玻璃窗户瞅瞅儿子,觉得向荣脸上也写满了“您要继续放这个,那这活我就不干了”,他当即好脾气的笑笑:“行,嫌我俗,那你们给整个雅的啊,儿砸,皮擀差不多了,去给我们弹一宿钢琴曲去,先来个贝多芬,我都有大半年没听过你弹琴了。”
琴就在隔壁502,可打从周少川搬进去,向荣除了那一次给他上药,之后再没进去过,已经快忘了那钢琴长什么模样了,他倒是无可无不可,不想周少川听见这话,登时眼睛一亮。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弹琴?”周少川带了几分惊喜地问,琢磨片刻也就明白过来,“所以我屋里的钢琴原本是你的吧?”
“共享,”向荣笑着应道,“向工要不提,我都快忘了这茬了,不过弹得没你好,要不换你给我们大家来一首?”
这种事谁来都行,反正有“高雅”点的动静当背景音乐就成,向国强一人就能搞定一家子的饭,见状,催促着俩年轻人去隔壁搞点四手联弹——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能说出来的钢琴术语了。
时隔好几个月,向荣第二次走进了一度非常熟悉的502,因为有曾老太定期收拾打扫,房间显得干净整洁,但周少川从不开火做饭,屋子里不免少了一点人气。
应向高工要听钢琴曲的要求,501和502的房门此时都大敞开来,周少川打开琴盖,心念忽动,冲正在思考弹什么的向荣说道:“胳膊上还有面粉,去洗干净了再弹。”
“真讲究,用不用沐浴焚香打座啊?”向荣嘴上贫了一句,腿上倒是乖乖地溜去卫生间洗手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周少川拿起钢琴上的一摞琴谱,飞快地塞进了电视柜下首的一格抽屉里。
神不知鬼不觉做完这摊事,他坐在钢琴椅的左手边,等向荣落座后,俩人却是面面相顾,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弹些什么好。
“真四手联弹啊?”向荣寻思着,“弹……野蜂飞舞么?”
周少川点头:“行啊,来吧。”
“来不了。”向荣果断摇头,“水平不够,手指头容易抽筋。”
那你说它干嘛啊?周少川有点无语地看着他:“那要么来鬼火?”
“那更来不了了。”向荣摸着鼻翼笑起来,“我没有马凡氏综合征,谢绝帕格尼尼和李斯特。”
那说了半天您到底能来什么啊?周少川都听笑了,站起身坐到了沙发上:“我记得之前在乐谱里看见一个钢琴九级的谱子,所以是免费赠送的么?”
“哪啊,花大价钱买的,”向荣笑道,“考级是应试,跟真实水平不完全挂钩,我还考了表演级呢,就是传说中的业余十级,可说白了也就能弹肖邦初级,跟你比差远了。”
“我只弹过那一次,你一直记到现在么?”周少川话里有话似的笑问,“赶紧随便来一个吧,你爸那还等着呢,要不等会又该放会骑马的汉子了。”
人那明明是会套马的汉子!向荣一笑,想了想,往椅子中间挪了两下,实在是太久没弹过了,手指头都不大听使唤,他只好上来先把a到c的大调小调音阶、琶音各来了一遍。
上行还好,下行的时候已经有点左右手不同步了,退步成这样,得亏梁伯伯听不见,向荣惭愧地心想,要不老头还不得伤心得捶胸顿足,感觉自己从前的心血全白费了。
所以还是来首相对简单的吧,向荣挑了个他唯一能记得主旋律,且一直比较欣赏的《哥德堡变奏曲》,弹完第一段之后就偃旗息鼓了。
“完了?”周少川明显意犹未尽,“后头的呢,被你吃了么?”
“32段呢大哥,”向荣回眸看着他,“全弹完饺子馅都凉透了,再说我只记得第一段。”
周少川无奈地点了下头,这倒跟他想象得差不多,那么多的名家名曲里头,他也觉得向荣最适合弹巴赫,工整、对称、平衡、滴水不漏,向荣不适合激情澎湃的贝多芬,也不适合过于浪漫唯美的肖邦,他是冷静客观的,具有一种数理逻辑式的美感。
“所以你弹琴从不记谱么?”周少川轻笑着叹了口气,“我记得之前在这屋见过一本民歌选,你看看,还在不在架子上?”
向荣随手翻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那就是被我收起来了,”周少川说着站起身,走到了电视柜前头,“好像塞这了,曲谱太多,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你过来看看有你能弹的么?”
向荣依言走过去,蹲下身,拉开了抽屉,拿出适才刚刚被放进去的一堆谱子,正自翻着,忽然听见周少川“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