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温子攸在府内摆酒,请樊疆过府一叙。樊疆身形高大,面目粗犷,恰似猛张飞,被誉为西凉之虎。接到温子攸相召,他不敢怠慢,吩咐副将梁锐坐镇营中,警惕北门异动,随时候命支援,匆忙骑马赶到军师将军府,入内拜见后,问道:“军师召节下前来,可是有紧急军务?”
温子攸现为军师将军,正二品,其实行使的是宰相的权力,深得姚吉信任,上上下下对他很是敬畏,樊疆也不例外。
“主上出城侧袭楚军,胜负尚未可知。我想问问将军,若主上胜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主上不幸落败,将军该怎么办?”
樊疆心头一惊,这是不放心他?是主上不放心,还是军师不放心?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危难之际,人心浮荡,难免会有人抱着另投新主的异志。
他愤然离席,双膝跪地,字字泣血的道:“我受主上荣宠太重,自知德不配位,惶恐终日,深怕负了主上识人之明。适逢国难,唯有一死以报皇恩,岂会效那尹兆等猪狗之辈,临阵背主,苟全性命于南人乎?”
“好!将军壮哉,果然是我大凉之虎!”
温子攸扶起樊疆,亲手为他倒了杯酒,推心置腹的道:“愿将军满饮此杯,你我二人携手,不计生死,定为主上守住长安!”
“谢军师!”
樊疆接过酒,豪饮而尽,和温子攸相视而笑,一时间胸怀激烈,壮志凌云,恨不得披甲上马,割了徐佑的人头以夸勇武。
温子攸的笑意渐渐转淡,回身走到门口,望着天边的云,道:“起风了,樊将军,路上好走,恕温某不送!”
“啊?”
樊疆不明所以,还没得及询问,突然腹中绞痛,头晕目眩,踉跄坐到椅子里,左手紧紧抓住扶手,右手指着温子攸的背影,噗的吐出大口的鲜血,紧接着双目和鼻子也有血流出,几乎顷刻之间,气绝而亡。
月痕从后面的密室出现,走到樊疆的尸体旁边,摸了摸呼吸,然后拍拍手,四个黑衣人低着头进来用袋子装好,清理干净血迹,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郎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月痕为他披上一件青色直领对襟薄丝披风,细心的系好带子,轻轻的道。
温子攸双手拢在袖里,笑的温柔又好看,道:“走,我带你去杀人!”
平朔门的气氛相当紧张,幽都军在城外摇旗擂鼓,调兵遣将,伐木造车,分明是要准备强攻。姚颂正在城头观察,被亲卫们杂乱的脚步声惊动,扭头刚准备训斥,发现城内多处冒出了浓烟,隐约能看到火光闪耀,愕然道:“怎么走水了?”
“不,不像是走水……”亲卫队长结结巴巴的道。
“不是走水?”姚颂脑子转的慢,一时没反应过来。
“永昌公说的对,这不是走水!”沮渠乌孤大踏步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百余名披甲的精锐,道:“是有人谋逆!”
“谋逆?”姚颂吓了一跳,道:“谁这么大胆子?”
沮渠乌孤满是褶皱的粗糙脸庞露出几分阴森的冷笑,道:“这可要问问永昌公……”
姚颂愣了愣神,奇怪的道:“问我?我哪知道?”
他那名亲卫队长察觉不妙,往前一步,手握刀柄,斥道:“张掖公,你想干什么?”
扑哧!
刀尖直接划破了亲兵队长的喉咙,血溅了满地,把城砖的青苔都染得变了色,他捂着脖子,不甘心的死去。其他亲兵纷纷拔刀,准备冲过来拼命,两把长刀架在了姚颂的脖子上,姚颂头皮后的汗毛吓得竖了起来,支吾道:“张掖公,有话好说,你这是做……做什么?”
沮渠乌孤淡淡的道:“奉主上口谕,姚颂勾结樊疆,欲献城投敌,故命我擒之,下狱交有司论罪。凡不愿附逆者,若弃械投降,皆可赦免!”
听说奉了皇帝的口谕,城头上的凉兵面面相觑,加上姚颂被刀逼住,投鼠忌器,不敢稍动。姚颂感觉到脖颈处的冰冷,在高台,看着奔腾的战马践踏着袍泽们的尸体,弯刀划过长空的光,几乎把血和死亡同时照亮,双腿剧烈的颤抖,裤子一热,萎靡于地,竟控制不住的尿了出来。
温子攸静静的坐着,身后是面无表情的月痕,良久良久,等台下再无活着站立的西凉大马,卢水胡高举弯刀,发出狼一般的吼叫声,他站了起来,默默的握住月痕冰凉的手,道:“起风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