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原来是可以这么开心的。
半个月后的八月二十三,那十来个补课的学生愉快地迎来了一天的休息,李白也在傍晚热闹的公主坟地铁口等到了杨剪。等他们再从一号线的西单地下通道钻出来,重新呼吸回没有太浓人味儿的新鲜空气,太阳已经陷进长安街尽头,看不见轮廓,只留几抹余晖。
七点四十六,他们还是来迟了。
找到溜冰场已经八点出头,杨剪以前应该来过,抄近道抄得轻车熟路,却还是拗不过暑假末商圈四处拥堵的人群。李白是头一回见识这种场所,偌大一个仿真冰场,嬉笑人群就像按轨滑行其上的棋子,虽不是真的冰冻,李白从远处靠近,还是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凉意。而在此处溜冰也并非唯一的娱乐,边上有一家小型练歌房,场地围栏外就是方形玻璃桌和沙发椅,人们林林总总地坐着,喝冰场咖啡厅做出的色彩斑斓的饮料,吃纸盒装着的小吃。
那群老同学就是其中的一桌——是四张桌子拼出来的一张长的,食物已经从中心摆到了桌沿,围坐的至少有二十多个人,分成几撮聊得正欢,一见两人走近,就全都把脑袋转了过来。
“哟,这是稀客啊!”一个身穿红polo衫的寸头拍手道,“老赵你还真把剪哥邀来了?”
“还以为二郎真君今天鸽了呢,”赵维宗坐在靠里的位置,放下手里的水煮毛豆,“您就不能准时一回?”
他的声音被音乐和人群的嘈杂夹着,听来有些失真。这边没有专门的照明,李白瞧过去,就着冰场纷乱的彩光看他的脸,半个月没见,他好像瘦了,并且肤色变得挺黑。看来他这是从昆仑风吹日晒一圈回来了,却仍然是孤身一个,他旁边坐的两个人,都不是孟春水。
杨剪则打着哈哈拍过几只朝他抬起来的手,挑了两张连着的空椅,并不打算对自己的迟到做出解释,他坐上左边那张,“这是我弟弟,”他又把李白拉了过来,“还未成年啊,你们别灌他酒。”
“懂,都懂!”一个穿跨栏背心的大块头带头比起ok,“剪哥家属就是咱的大熊猫!”
“一级保护动物!”几个男生跟着拍手吆喝,李白心想,原来已经有人喝醉了。
杨剪哈哈大笑,随手拿了个空杯,冰块也不搁,倒满啤酒一口气全干了,接着又杯口朝下地甩了甩,“迟到自罚,”他抬眼往人脸上扫,“别磕碜我了?”
桌上立马就炸了,包括几个女生在内,每人都开始喝自己的第二轮酒,瓶盖一个接一个往地上蹦,杯子一满,老同学的话匣子也打开,而李白端着那杯杨剪挑给他的果味饮料,完全不适应这种场合。他又把椅子往左边挪了挪,直到再靠近就要挤到杨剪椅腿儿的地步,转过脸四处地看。还好柱子上有个电视能供他安放目光,转播的是奥运会,雅典时间正值下午,几个运动员蹲在池边的起跳踏板上,一声枪响就把自己s,he到水里,鱼一样顶开水波,李白看得津津有味,总觉得泳道对面有人在拿透明的绳拉着他们。
也想起小时候,自己每年夏天都爱偷跑去河里贪凉,那条河段离入海口已经很近了,有时候水流湍急得很,他又只会狗刨,还常常鸵鸟似的把脸埋进河水,妄图就此消失,居然哪次也没死在里面。
这让李白看得更入迷了些。
然而,游泳比赛的缺点就是进程太快,优美泳姿还没看多少,这场就结束了,新的一波运动员上场,又开始挨个给镜头,附上一大堆介绍情况的表格和小字。到底谁拿金牌,李白完全不关心,他憋不住了,戳戳杨剪的侧腰,引得那人转身看他。
“这是什么饮料?”李白指向手里盛着浅红的玻璃杯,“苦苦的,又有点甜,有点酸!”
周遭太吵,杨剪偏头挨在他嘴边听,听完帮他c-h-a了支吸管:“西柚汁儿混雪碧,我尝过,没毒。”
说完就又把身子转回去,投入老同学的追忆和胡侃。李白盯着他的压在后领上的碎发,出了会儿神,他觉得杨剪会这么说,必然是因为也喝上头了。然后他继续看起第二轮自由泳比赛,慢慢地抿那杯怪味水,鼻尖顶着塑料管,他喝上一口就转一下杯子,直到整圈杯沿都抿过一遍。
小半杯下去,体育健儿们又上岸了,公布排名之前有漫长的广告。
李白瞟了眼急支糖浆的猎豹,又戳戳杨剪:“我想吃那个。”
杨剪还是那样挨在他嘴边聆听,顺着他的手指眯起眼瞧:“哪个?”
“像j-i腿的那个。棕色的。”李白拿指尖画了个圈。
“那是牛角面包。”杨剪起身越过半边桌面,帮他拿了一个胖的,接着又回去猜拳了。
李白继续看他的后脑勺,这回更入神了,挪不开眼睛,大口啃完那只蓬松的起酥面包,很香很软,嚼起来还有回甘,和西柚一样是他第一次尝试的洋气味道。但还是不满足,越吃也饿,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这美味只有拳头大小,但李白情愿把这归咎于杨剪被一群男的女的围着,轻而易举成为这桌上的焦点,却老是不回头看他几眼。
他站起来,也那样越过半边桌面拿了一个牛角包,杨剪居然连注意都没注意到。
于是李白坐回去,第三次戳了杨剪的腰。
“您请吩咐。”杨剪说着又转回身。
“给你。”李白眨眨眼睛,把面包往他嘴边递。
杨剪静了一下,像是凝住神,要把李白看个仔细。几秒过去,他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