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剩了里衣儿,薄薄一身银白,莞初越低了头,只觉这房中小,只觉这凤冠轻,怎么的都藏不住,不敢喘气,生怕这一吸气有了那一身单薄的味道……
听这语声不耐,莞初这才磨磨蹭蹭地起了身,眼见他走了过来,她紧紧贴了床棱,手摸着那枚小银针死死攥了,不觉那小针细细地扎进肉里。谁知那人根本未理会她这木头桩子,只管俯身掀起床鸳鸯戏水的红锻褥单将一床的生果包罗了胡乱团着扔在了桌上,砸得那龙凤烛好是晃了一晃,屋子里的两个影子晃得好大,好近……
他并未将被褥打开,只就着那垒起的条褥仰身躺了。背对着,看不到他的脸,却能觉出那沾了酒醉的目光,直烧得她如覆针毡。强挣着,莞初挪动了脚步,挪到梳妆镜前,抬手卸那凤冠,双手冰凉,哆哆嗦嗦,左右寻不着结系的地方,镜子里狼狈得满脸通红。越急越不得章法,好容易扯下来,直拽得头发乱糟糟的,随手拨弄了几下,实在受不得那背后的眼睛,赶紧转回身。
他……几时笑了?还是……那眼睛一直就是笑她的?此刻双颊泛起了酒气,红晕迷离,看着她愣神儿,他一侧身,单肘支了,冲着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
莞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成了冰,他这是叫她自己躺过去么?那一脸醉朦朦的笑似有若无,fēng_liú极致,像是他两个早有前缘,更像是笃定了她的轻佻,没有了凤冠的遮掩,只这目光便轻薄得她无地自容……
这一刻莞初早就想了又想,一夜又一夜,生怕自己失了神,错了手,种种情形都想遍,想过他冰冷,想过他贪婪,想过他莽撞,想过他大醉而归,却怎么都没想过竟是如此fēng_liú笃定。这么便宜地躺了,要她“自投罗网”,而她,正像落在那网罗里的雀儿,依旧看得到天,自由的手脚,却飞不了……
一只呆呆的小兔子,这一张掸去脂粉的脸慎得惨白,眼睛里那琥珀如此剔透,烛光透亮照进那怯生生的心底。这一夜,只要他想,她便是要这么怕,岂不有趣?喜宴之上,齐天睿不敢痛痛快快地饮自己的喜酒,此刻这洞房花烛,若再不消磨一些,岂不冤枉得紧?
正琢磨着,却见那人儿竟是自己挪了脚步,未待他惊讶,她已是来在床边轻轻沾了个边坐了。那双眼睛倒不如身子自如,瞪圆了一动不动的,不管脚下如何,目光一刻都不曾离了他。齐天睿觉着有趣,禁不住眉目笑容满溢。
她又往床上挪了挪,两人此刻只剩半个身子的距离,齐天睿心下越笑,也往她跟前儿蹭了蹭。她转过身,端端正正四目相对,那眼睛竟不似将才的呆怔,此刻湖水悠悠潺潺,淡淡的青蓝如此清澈,红帐遮掩着红烛在这湖水上薄薄蒙了一层云雾,慢慢靠近,那水波迷离似梦中仙境直逼了他来。宽大的喜服好是不便,挪动着便曝出雪白衣领、雪白的脖颈,红烛里苍白的脸色竟是微微涂抹了红晕,小嘴嘟嘟十分乖巧,齐天睿挪不开目光,细细端详,寻着将才那小小的涡儿……
她俯下身,淡淡的女儿香袅袅婀娜将人包拢,防不及防,彼此换着气息,已似亲近得肌肤相腻……
眼见她的手伸了过来,齐天睿正要抬手接,不知怎的,忽地四肢松软,醉意袭来,她的小脸这么近,绒绒的小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怎么整个人越来越模糊……
他睡了……
莞初泥塑一般,四肢僵硬,这么近,能嗅得到他熟睡的鼻息……
剑挑浓眉,长长的双睫凹进眼窝,越显得鼻高挺、脸廓分明,不见眼中戏谑的神色,只见那唇寡薄,淡淡的红晕。富家公子,竟不是娇养的细白,究竟是如何经得了风霜,颜色阴沉凛冽,只这眉目清俊之中邪顽不恭,遮掩不住的fēng_liú,不愧久闻大名的风月公子,只此刻,沉沉入梦,修长的身型毫无反挣的力气,安静如初生的娃娃……
她手下的银针竟是不知该怎么拔//出//来,哆嗦着,一点一点依旧敲着他的穴位……
☆、第13章 马失前蹄
……
这一觉,睡得四肢瘫软,头疼欲裂……
日头高悬,满屋子遮掩出红彤彤的光,眼皮却似千斤重抬也抬不动,齐天睿眯了眼缝,只见喜帐半掩,自己卧在花团锦簇的鸳鸯被里,身旁一只空空的鸳鸯枕,想扭头,脖颈硬得发涩,目光恍惚,眼前一切都似酒中幻象,恍恍不真……
回想昨夜,竟是除了她那认真吃果子的小模样再记不得什么。想起身,骨头都像浸酥了,浑身酸痛,咬牙硬撑了坐起身,天旋地转,此刻齐天睿只觉自己是当年西北遇匪遭人暗算,狼狈之极。难不成是昨夜酒太多?不该啊,早早儿就被人劝得离了席,莫说醉,就连平日一半的酒量都不曾及,正苦思不解,忽地身上一阵凉意,低头看,嗯??赤//裸的胸膛拥在暖衾香盖之中,旖旎春//色,这形状与这洞房花烛竟是十分地……应景儿,几时脱得如此干净??齐天睿猛一惊,赶紧掀被,果然全身精光只留了亵//裤。头像炸了一般,重重地砸在枕头上,狠狠一拽被子,忽地摸到了什么,滑滑地,拿起来,叠得方方正正的白绸子,殷殷鲜红的血……
近在眼前的贞洁布,齐天睿瞧了好半天才回了神,脑子里电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