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卫夫人不这么看:“卫家的骨子钟家的皮,这等字再好看有什么用?霏霜,你自个儿写来,不需他人协助。”
小虎愣是没想到她这么说话,额角跳起青筋:“前辈好生古怪!你自己用的不就是这样的笔法?”
卫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用的与你用的不一样。”语气里充满了怨恨。
天知道她跟卫家什么仇什么怨。
霏霜只好自己单独写一份。只是在这种心境下水平再打折扣,出关时面上带着遗憾与自责:“前辈,我笔力确乎不够,只能如此了。”
李夫人观了一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岁:“罢了罢了,你也很是难得。便听天由命吧。”
小虎暗暗骂了句“活该”。
循着规矩,参会的字帖需送往隐榆堂的别院中集中存放,俟得第二天再统一展出供人评判。
霏霜一夜合不拢眼,天方蒙亮便爬起身来守在门口等着对面开张。
李夫人已先在那儿坐了许久,虽面无惧色,可心里比谁都要紧张。
小虎也起个大早,在那儿候着霏霜,不过他可真不会安慰人,说着说着反倒让一老一少的心绷得更紧了。
王羲之想出主意结果搞不清楚形势:“前辈您也别怕。大不了到时你说这匾额之前就输给了卫家,他们要嘛,再跟我们的小虎比一比……”
李夫人脸色铁青:“若输给了卫家,我倒宁愿将它砸了!”
王羲之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嘴巴闭上。
朝阳旭日下人群慢慢向隐榆堂围拢,看来是开门的时辰要到了。
王羲之又想起一事来:“前辈,为何要跟对面做这等无谓之争啊?咱们不能不比么?”
杜瑶不知何时也来凑热闹:“对门原先都是卖假字帖的,我们跟他约好了,每年来赴会一次,他见着我们的弟子便断不会推介假货。去年他们既然已经守信,我们也不能毁约才是。”
李夫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杜瑶还沉浸在师门自大的狂想症里:“他们倒也不亏,若非咱们堂里也有字帖赴会,今日才不会有那么多人往他们那涌呢。”
清晨的阳光终于突破门扇的阻挡透入隐榆堂中,随之涌入的则是黑压压的人头。
李夫人也站起身来,领着众人跟着人潮往隐榆堂中缓缓走去。
大堂正中央悬挂的是隐榆堂大朝奉的书作。
说起这位大朝奉还真没什么人见过他的本尊,包括打点堂内事务的二朝奉徐邈也只能隔着帘子与他递字交谈。
有人传闻他是个哑巴,这便更给传说增添许多身残志坚的色彩。还有人传闻他是个丑公子,于是又断去许多年轻女子的痴心妄想。
不过单单就这幅字来看,所有的传言都显得不再重要。只消远远地望它一眼便要被其中奥妙的笔划尽悉迷住,而后久久驻足不前,在书作前聚起一堵厚厚的人墙。
“此番确实输了,真不料他们进步如此卓绝。”李夫人边看边叹道:“便是我亲自动笔,也未有获胜把握。”
霏霜、小虎和王羲之三人也都痴痴地品着那幅字,恨不得把其中的笔法烂熟心里。不过说来也怪,这笔法竟不似四家当中的任一派别,又或者说与四家当中的笔风都很接近,如此细想,竟有蔡文姬本来书法的影子,却又比得她的精致多了。
杜瑶并不知道霏霜代笔的事,张口就来:“师父写的那才是气势如虹,比起他们的要好多啦!”
王羲之最先被杜瑶拍到蹄子上的马屁熏到,转过头来讽刺道:“是啊,那杜姑娘能说说好在……”
他最后“哪里”两字没说出来,便被霏霜那幅字迷得神魂颠倒。这哪里是一幅字啊?简直便是一副画作:浩瀚缥缈的大海上灵峰迭起,袅袅的炊烟在山腰盘旋。
待得走近几步再看时,可不是“翰如烟海”四字又是什么?
字画通神,达乎其一。
这正是钟家笔法的绝顶奥秘。
☆、中书隐榆
此书甚至比起谈燕楼寿宴上钟家所作的《长生赋》还要精妙,看它笔迹有浓有淡有粗有细,定然是同时运用多种毛笔和墨汁写就,正正就是钟家“翰如烟海”的笔法。
霏霜断不可能作得此字,以她其时的笔力和心境来作书不过只及中上品水准,哪里可能抵达字画一体的上上境界?
李夫人瞧得仔细,细声道:“你注意看,可是以你原先那幅字做的底本?”
经她这般提醒霏霜也看出门道来,这字帖是用了“移形换影”的本事在她先前那幅字帖上修改而成的,改动的每一处都极其细微,可是凑到一块儿竟能有得如此奇效。
“可是钟大人暗中相助?”霏霜问道。
李夫人摇头:“钟大人早回到了颍川,不可能在此。再说,他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钟笔一脉的书界名宿不可胜数,然而能到这般境界的可就寥若晨星。那书帖笔墨造化圆润婉转,锋芒尽去长江如练,说句不客气的便是今天钟家掌家的钟骏也稍有不如。唯有当年的钟士季才能与之比肩。
比试结果毫无悬念由抽簪堂胜出,事实上这么些年来隐榆堂从来都是第二的位置。
众人想不出是何人帮忙,只知此人是善非恶,好歹使得那方匾额得以留存。
李夫人去了心头大患,脸上重复阳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可当抽簪堂正大摆庆功宴的时候,此战的功臣霏霜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王羲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