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变暗,她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桌上墨迹未干的纸,抬头看到那人还坐在桌前,时而翻看着上奏的表章,时而拿起朱笔圈点。
他眉头紧锁,刚毅的脸上满是严肃。
他这么认真的样子,竟让她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踱了过去。
见他面色不好,她低头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表章,无意便看到了齐国的字样。
她忙凝神去看,原来这是大臣杨素的上表,上面说他父亲守节陷齐,未蒙朝命…
宇文邕感觉到她的目光,将表章合了起来,回头看向她。
尘落有些心虚,以为他是生气自己看了,忙掩饰道:“我…”
宇文邕轻叹口气,拉着她坐下:“我没怪你,你不用紧张。”
她面上始终平静,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落儿,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因为那时你在我面前从不掩饰,如今却总觉得你变了…”
“邕哥哥…”尘落看着他,心下苦涩。
她何尝不想做从前那个自己,可是再美好的爱情都要去经营,于他们而言,或许更需要去彼此理解,有时候甚至要装作糊涂…
她靠上他的肩:“我会努力做那个不掩饰的我,可是邕哥哥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要特意瞒着我齐国的事情好吗?我们身在乱世,国家间相互提防在所难免,我不会任性地要求邕哥哥不许探知齐国的事情,也知道邕哥哥一定会做。只是我真心希望两国可以和平,不然我这么远嫁过来…”
宇文邕抬手按上她的唇,没有让她说下去。
尘落抬起头,与他视线相交,见他无奈的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宇文邕搂住她,埋首在她发间,柔声道:“真拿你没办法。”
“邕哥哥,我爱你…”尘落蹭了蹭他,对他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这是不是同意了?
宇文邕心中一颤,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嘴角的弧度渐大,心里也被填得满满的。
两人相拥了很久才放开对方。
尘落侧首看了下桌案上刚刚的表章。
宇文邕随手拿起,在她面前摇了摇:“你刚刚也看了,有何想法?”
“这种事你问我?”尘落不好意思道,“追赠谥号本就是对死者的安慰。身为人子,为父亲求这些也没什么错。难道邕哥哥不愿意给他?”
“知我者,夫人也。”宇文邕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为什么?”尘落有些诧异,“这杨素之父与我齐国虽有些渊源,但这上表上说我堂弟要赐他父亲官做,他父亲宁死不屈,忧愤而终,这么想倒也是条汉子。”
宇文邕放下表章,眼睛瞟向窗外:“其一,当初汾州失守,是因杨敷想要弃城而逃。其二,杨素是宇文护所提拔的人,他父亲也是宇文护的人…”
尘落心中掠过寒意,他不想给的原因还是因为第二点吧…
迟疑片刻她才问道:“邕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厚葬宇文护,也不给他谥号?”
“应该吧…”宇文邕依旧望着窗外,“不说这些了,你刚刚在干什么?”
尘落见他转移了话题,也不好再问。
似是想到什么,她起身去拿刚刚写的那张纸,递给了他。
宇文邕扫了一眼,上面写着:“酸枣仁、甘草、腊梅…”。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她,不知道她写这个做什么。
“母后前些日子惊吓过度,这是我翻书看的一些清热安神的药,你让太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研究下怎么配在膳食里合适,然后让何泉他们去弄好了给送去。”尘落说得神采奕奕,像是再向他邀功。
宇文邕看着她算不上方子也算不上食谱的东西,心里有些感动。
落儿这是担心他,想帮他吗?
不自觉地想到宇文护死后,母后因受了惊吓对他避而不见的事情。
也不知道若当初坐上傀儡之位的是豆罗突,母后现在会怎样?
见他不说话,尘落蹭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胳膊,语带娇嗔:“母后嘛,她是信佛之人,所以忌讳杀戮很正常,你们在她宫里弄得那么血腥,她心里肯定别扭。我觉得吧,你可以请位高僧去母后那里颂个经超度超度,当然我知道你不愿意干这事。所以只好想了这个笨笨的方法。我觉得母后要是知道你这么细心,还亲自去翻看医术,向太医询问什么的,肯定会开心的。”
宇文邕捏捏她的鼻子,揶揄道:“你这都是哪里来的理论?这单子看着倒是…但…”
“人家只是担心你。你不想用算了!”尘落不满地挥开他的手,去抢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