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南溪不会有回去躲避流言蜚语,孤独的陈郁,而赵由晟却有可能因为打人,被赵父带去宁县。
你可曾想过会这样吗?
赵由晟不必自问自答,他动手打秦氏兄弟前,已经想过后续产生的影响,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如果赵由晟仔细审视自己重来一世的期许,那便是改变自己和亲友的不幸结局,尤其要保陈郁一生安好。
他会成为陈郁的挚友,但陈郁不必对他暗生情愫,如能避免未必不好。正是那份不应有的炙烈感情,使得陈郁对他产生执念,甚至为了一颗海玉魄,不得不……
油灯的灯芯熄灭在灯盏里,灯油燃尽,赵由晟周身一片漆黑,他陷在黑暗中,无法成眠。
自讼斋的日夜,远比赵由晟想象的漫长,在独处中,陪伴他的是孤寂和入夜时往事纷沓而来的痛苦。
也难怪是人都怕关禁闭,长年累月得把人整疯。
五日后,赵由晟在看院人赵孟寿眼里,除去有些消瘦,眼眶黑外(确实睡得不大好),情绪很稳定。被看管人骂娘爬墙撞门的事,他一项都没做,悠悠闲闲,安之若素。
这日午时,赵孟寿打开院门,赵庄蝶和吴杵跑进来,告诉赵由晟他恢复自由身了。赵由晟正在读正经书,他合上手中的书,抬头问:“宗学教授这回怎么出尔反尔?”
赵庄蝶催他赶紧走人,再关下去非关傻不可,吴杵老实,藏不住话,说:“郎君不好啦,主父从宁县回来了!”
收到赵母书信的赵父,按耐不住,已启程从宁县返回泉州城,赵由晟还是有点惊讶于老爹的行动力,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不巧正值冬至,老爹休沐。
赵由晟反应平淡,回:“哦。”
赵庄蝶使唤吴杵:“赶紧着把衣物收上。”他着急,拽赵由晟手臂:“阿剩,你该不是真关傻了,还不速速到我家避难!”
“不至于。”赵由晟挣脱赵庄蝶的爪子,他整理衣冠,淡定迈出自讼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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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陈郁从九日山回来,陈家的东院里便静寂无声,陈端礼让仆从没他的命令不得到东院来,陈郁生病需要静养。
陈郁的寝室门窗关闭,而之前给陈郁看病的番医也往来好几趟,陈家的仆从都知道他们的小郎君又生病了,但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
这些时日的汤药,都是陈端礼亲自送进房中,连墨玉都不让代劳,墨玉只能隔着门等候差遣,一面也没能见到陈郁。
寝室里烛火通明,陈郁从床上坐起身,接过父亲递来的一碗汤药,他慢慢喝下。汤药苦涩难入喉,但番医开的汤药很见疗效,此时的陈郁,除去脖子上的“鳃”还未消失外,已几乎恢复如初。
医治他的三佛齐大夫,便是当年陈郁落海后,救治过他的番医,他很了解陈郁的情况,药到“病”除。
在寝室里度过四日,陈郁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也不知赵由晟被宗学教授关了禁闭,他自己也在关“禁闭”,他已经许久未见阳光。
这四天里,陈郁在等待身体恢复,这个过程,在他看来很漫长,最先消失的是四肢上细细的鳞片,接着是鳍状的耳朵,最迟的便是这脖子上的鳃。
番医跟陈郁说,鲛人即使变化成人,藏起鱼尾巴,但是他们的脖子上,仍会留有三条鳃痕,这也是人们区分他们的办法。陈郁是半鲛,他的鳃痕能消匿,只是过程比较慢。
当发现身体确实在恢复,陈郁不再那么恐惧,在和鲛态的自己相伴这几日,陈郁发现,自己一旦情绪激动,会使得鲛态的症状更为明显,他需要平常心对待,需要去接受自己特别的身份。
番医也告诉他,随着成长,他的自制力会增加,成年后除非自愿,否则也不易现出原形。通过父亲的翻译,番医的话语,让陈郁感到安心。
没曾想自己是半鲛,母亲真是鲛女,人们对他的那些传闻,竟都是真的。
当年跟随父亲回国,船经昆仑洋,在一个雾夜里,自己坠海,后来被海兽救起。想来有不少水手当年亲眼见到海兽,也有人看到他的鲛态吧。纵使父亲是纲首,有钱有势,可关于他是妖的传闻,在海船靠岸之后,还是传播开了。
这么多年,原来传闻从不是传闻,暗藏着真相,而关于他母亲的各种传闻,又有哪些是真的呢?
陈郁喝下汤药,卧床休息,他很温顺,陈端礼守在床旁,看顾儿子。
午时,陈端礼有事外出,陈郁将房门从里边栓上,他透过门缝隙能看见外头明媚的天,但他想出去又害怕出去。
陈郁坐在镜台前,用手摸自己的脖颈,他摸到三条细细的疤痕,那是鳃消失后,留下的痕迹。这个疤痕不明显,用领子可以遮挡,用头发也可以遮挡,父亲说陈郁幼年时,脖子上也有这样的疤痕,后来自行消匿。
想来出生时,是半鲛的状态,陈郁不敢去细想,他躺在母亲怀里,襁褓裹住的,却是只小小的鱼人。
以前,曾不解父亲为何将幼年的他独自留在海外,而今,随着半鲛状态呈现,自己童年的记忆恢复,陈郁明白那是无奈之举。
镜中的少年,皮肤细腻光滑,眉眼如画,发丝如堆鸦,但他的眉头微颦,映在镜中的,不再是往时常有的笑容。
陈郁将长发拨到胸前,用它遮挡脖颈上的疤痕,他听到窗外的声响,他警觉抬起头。数日里,藏匿不见外人,门窗紧闭,他竟有些怕人。
“小郎君在吗?”
窗外是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