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马车,卫离就失望了,黑乎乎的门、黑乎乎的梁、黑乎乎的镇门兽、黑乎乎的牌匾,一切都是黑乎乎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就像发霉快烂掉一样。
术士敲了四下门钹,门打开一条缝,推开门跨进去,回头示意三人跟上。进了门,先是铺满鹅卵石的盆景小庭院,一扇硕大的面壁隔开堂屋,术士领他们绕过面壁,说:“我家老爷有要事需要方士协助,托我物色,在那个饭馆的时候正巧碰到你施幻术,追上去也是想试试你的身手。”说着看了齐光一眼。
“我明白了。不过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齐光说。
“稽明。”
面壁后还有一扇小门,同样黑漆漆、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是小门后竟然别有洞天——凤阁鸾楼层层叠叠,构建都极为精巧华丽,雕栏画槛,丝幛绮窗,看上去宛如皇城的富贵之家。
稽明带着他们继续往深处走,越往里越清冷,但比起大门还是要温暖百倍,他们来到后院,堂屋的朱色大门紧紧关着,门外站着一对金童玉女,稽明目不斜视,推开大门,带着三个年轻男女走了进去。
屋子是两开间的书房,客堂彩绘梁栋极尽藻饰,一应家俱大至金饰木雕六折屏风小至髹漆器皿,无一不精致。里间用一雕饰极其浮华的花罩隔开,正中摆着镶嵌了十几颗祖母绿的鎏金炉,燃着特制的熏香,让闻者精神一爽。香炉后有一乘软藤躺椅,上面半卧一位七十来岁的老人,老人身形消瘦,脸色蜡黄,但双目如电,给脸上了层浮光,
“稽明,你回啦。”老人的声音黯哑无力。
稽明稍稍欠身,洪亮地回答:“老爷,我带回来了一个厉害的方士。”
老爷顿了顿,慢悠悠地说:“这年头顶着方士帽子到处诓骗的人太多了,我找你就花了好多功夫,怎么你出去两个时辰就带回一个厉害的?”
老人看似行将就木,实则头脑清醒,心思谨慎,他勾头看了看稽明身边的三个年轻人,问道:“是哪个?”
“这位。”稽明指了指齐光,然后悄声提醒他:“叫程老爷。”
齐光动都没动,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程老爷的身后。程老爷是个人精,从少年的目光里就看出他非同寻常,心里已不怀疑他是骗子,只想见识下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老人思忖间,满屋的灯火忽然闪烁两下全熄灭了,程老爷顿时失声惊呼:“他们又来啦!”边呼喊边将双手握拳,上下一叠,双目一闭,屏住呼吸,僵硬地坐在躺椅上。
稽明一副见惯不惯的模样,还鄙夷地看了眼贪生怕死的老人,低声对三个年轻人说:“待会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能绷住不喘气更好,不过诸位年轻气盛他们也带不走。”
“他们是谁?”卫离紧张地问。
“判死官吧。”
“哈?”卫离惊异一声,就在此刻房门被撞开了,没有一丝风吹入,空气仿佛凝固,有寒气从脚边淌过。
齐光抱住芷颖退到墙边,二人紧张地盯着门外,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一种裙摆擦过落叶的轻响。裙扫落叶的声音飘到门边,两个黑色人影陡然出现,他们跨过朱色门槛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对黑人,全都是黑头黑脸黑衣黑鞋,连眼白都是昏沉沉的暗色。他们鱼贯而入,总共七对十四个,全部涌进程老爷的里屋,将他围住。
卫离的心跳到嗓子眼,眼睛都忘记眨,盯着十四个玄色人鬼从面前经过,衣角被其中一人碰到,顿时一股腐烂的气味想火苗一样向上蔓延。卫离不敢出声,心焦火燎地看着裙摆,发现速度很慢,要烧到身上估计得半炷□□夫。他暂时松了口气,扭头又往门外看,不看不打紧,一看心又吊起来——
门外面出现一颗硕大的人头!
这颗人头比房门还大一圈,放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大漆盘上,由四个黑漆漆的小鬼抬着穿过墙壁走进屋子。人头大得差点顶到天花板,五官俱全打扮精致,胖脸蛋生得白白净净,眉毛是画出来的,眼皮光秃秃的没有睫毛,嘴唇猩红,就像用人血涂过,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梳到脑后,戴一顶檀香色七玉高冠,很像个年过半百但保养极好的阉人。
第32章三十一齐光吃醋
四个小鬼把人头抬到堂屋中间,面向里屋站定,人头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围住程老爷的十四只玄鬼不停摇晃,伸出手在他身上摸来挠去,老人本就苍白的脸泛出青光,冷汗一层层地落下,在卧榻上一震一震像打嗝一样发抖。
除了程老爷,卫离和芷颖也吓得不轻,连经历过几次的稽明也紧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头鬼。只有齐光镇定如常,他抱紧怀里越抖越厉害的芷颖,轻咳了一声。
人头听到了,动了动眉头,在托盘上慢慢转过来,眼睛眯开一条缝,嘴角勾起一丝惨笑,用细如针尖的刺耳声音说:
“我知道你们在,如果不出声,我是准备放你们一马的。”
“仝哄大人,怎么有空来这里?”齐光欠身恭敬地说。
“你知道我的名字?”仝哄把眼睛睁开一半,里面一潭浑水,滚出一颗生蛋黄似的眼珠。他用这对不听使唤的眼珠看到齐光,猛地睁开,浑水眼白反应不及,从眼眶里滚出几颗门环大的粘稠黄色液体,仝哄不慌不忙地伸出乌紫色长满小刺的长舌把滴下来的眼白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咽下。
“原来是你呀。”大头颅的声音像数千根针不断扎进闻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