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的院落收拾得不算利落,鸡狗鹅鸭撒了一院子。地上散布着东一堆西一滩的屎粪,还散落着一些家畜吃剩下的玉米粒。每天大清早,酸枣都要把院里院外彻底地打扫一通儿的。无奈,婆娘总喜欢散养家禽牲畜,说俺们北山村都是散养的,喂养的鸡鸭长得欢势,下蛋也多呢。于是,酸枣的努力就白白浪费了。酸枣又一直不习惯这样的散养,见到院里脏兮兮一片,忍不住就动手打扫一下。待婆娘窝囊一天,弄得满院子邋遢一地后,再于次日清早打扫一通儿。如此反复,成了俩人每日不变的必修课。
屋内收拾得还算整齐,比较简陋的家具很规整地排放在墙面屋角旁。地面也干净,由此才可看出酸枣每天打扫屋院的功绩。毕竟家禽牲畜进不了屋子,单凭婆娘和晚生俩人再怎样闹腾,也不会吃喝拉撒如牲畜一般,全弄在屋里的。
酸枣爷俩不在家,到北山上去寻干柴了。只有婆娘一人在家清闲。
酸枣婆娘热情地把振书女人让进了锅屋里的热炕头。她还破天荒地给倒了一碗热水,硬塞进振书女人手里。振书女人假装着谦让了谦让,便迫不及待地喝起了滚烫热水,借此驱赶浑身的寒气。
酸枣婆娘就一个劲儿地夸秋分有福气,命相好,天生就是块当兵的料儿。她还紧忙打探四季走的是啥门路,咋就人不知鬼不觉地弄到了当兵的指标呢。振书女人刚想把酸杏的功劳大大地铺排一阵,忽而想起这婆娘一直与酸杏女人对着干,是死对头。若是说出实情来,肯定会惹出乱子来的。于是,她赶紧转移话题,说晚生还小呢?等到了当兵年龄,我自会帮你吔。把婆娘喜得一口一个好嫂子地叫着,越发与她亲近起来。
婆娘似乎为了感激振书女人的好心,便形迹鬼祟地凑上前来,嘴巴差点儿伸到了振书女人的耳朵上。她悄声说道,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甭露出去吔。
振书女人被她嘴巴里呼出的酸臭气顶得微微一趔趄,赶忙往后躲了躲。她回道,你就讲嘛,我还能把你给卖出去呀。
酸枣婆娘就像讲故事似的,把心里实在憋不住了的话讲了一大通儿。她说,木琴和秦技术员有了一腿呢。虽是整日偷偷摸摸装得没事人一样,其实俩人早就办了实事啦。可怜茂生还蒙在鼓里,戴着绿帽子,见天儿忙里忙外地伺候着。
振书女人吓得赶忙打断她的话,说,这都是听谁瞎讲的,没影儿的事。要说别人,我倒还信。要说是木琴,打死我也不信呢。
婆娘煞有介事地道,不光你不信哩,连我也不信。可这竟是真的呢。有人远远瞧见,俩人在杏林子里肩靠肩嘴对嘴地讲悄悄话,比两口子还亲热呢。这就假不了咧。听说呀,木琴两口子经常为秦技术员来咱村住家里的事赌气吵架呢?还把新买的饭盆都踢碎了。有段时日,俩人还不在一块睡觉,茂生睡锅屋,木琴睡堂屋,十天半月地不搭腔呢。
振书女人饶有兴趣地听着,心下想,甭看木琴整日风风火火的,像个大老爷们儿,恐怕也经不住大城市里来的大知识分子的招惹。秦技术员虽是有家有老婆,毕竟远水不解近渴。长时间地蹲在山沟沟里,到底熬不住夜里的清净。弄出点儿沾花惹草的事,也在情理之中。要是没有事,反倒不正常了。
看到酸枣婆娘卖力地为自己传播这样隐秘的消息,振富女人反倒觉得,这婆娘对自己知心交底的,也是相信自己,看得起自己,没把自己当外人。放眼整个杏花村,还有哪家女人能被这个疯野的婆娘看得起呀,也就是自己吧。
这么一想,振书女人心下就有种说不出的轻飘感觉。所谓投桃报李,她便也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讲给婆娘听,赢得婆娘的更多好感。她也做出神秘样子,凑到婆娘耳根子上,悄声把金莲的话细细地讲了一遍,还在其中添加了一些鼓动的话语。最后,她说道,也就是与你好,知道你是个明情的人,才跟你讲的。要是换了别人,我还不告诉她呢。
酸枣婆娘本就经历过鬼魂附身的事。再加上头一个男人早早地死了,更是让她遭受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生活磨难。她早就对神神鬼鬼的事深信不疑了。听得她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半天合拢不上。婆娘胆怯地问道,那可咋办哦。修庙可是个大工程。咱一没钱财二没人手,就是想修,也修不了不是。
振书女人见婆娘上了心,就趁势打气道,这事也甭急。等咱说通了别人,像滚雪球似的滚大了,自是有人出钱出力呢。
最后,振书女人还叮嘱婆娘道,这事也得暗地里做,不敢拿到人面场上呢。要是叫外人知晓了,捅到上边去,可就瞎咧。
酸枣婆娘看到她讲话的严肃样儿,似乎有些紧张,但还是重重地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