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治令悚然回头,停了停,向一旁的傅长沙苦笑:“白少爷真会选地方。”
傅长沙抓了抓大胡子,状似无意道:“白少爷是画痴,他的心思大约只有精于绘画的人才能懂得。”
文笙没有作声。
天气太冷,河上又空旷,那点阳光照在身上一点儿也不顶事,她觉着很不舒服,不得不收紧了绵袍,将两手蜷曲在嘴边轻轻哈着气。这具身体还是太羸弱了。
傅长沙当先上了船,文笙见许治令和那军官也要跟上,开口道:“不用那么多人。”
小船不大,两三个人合适,再多了船上就挤得慌。
傅长沙叫许治令陪着姓宋的军官先在下边等着,望向文笙,拿不定主意是否需要扶她一把。
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长这么大不知道有没有见过船?这么固执,非要来看看白麟远被杀的现场,偏偏还把自己说动了。
文笙踩着木板上了船,傅长沙自她身上收回目光,指着一旁船舷处道:“林三谷死在那里。”
林三谷死的时候上半身倒在船舷外边,血都流到了乱石的夹缝里,若是夏天早就被流水冲刷干净,而这会儿这附近的河面结了层薄冰,将一大滩暗褐色的血保留下来,空气里泛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文笙站在船板上,低头望着那滩血迹,只觉心跳越来越快,有些气短。
她闭了闭眼,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剔除出去,想像了一下当时林伯整个人趴在船舷上的情形,停了一会儿,转向傅长沙道:“去舱里看看。”
白麟远死在船舱里,身中两刀,文笙隐隐觉着贼人好像生怕杀不死他,明明脖颈上那一下足以致命,偏又要补上一记,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唯恐失手必须如此慎重?
船舱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长条桌案被拉到了一旁,凳子翻倒在地,周围船板上墨汁淋漓,暗红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因为有舱门隔着,舱里面相对封闭,血的腥气和墨汁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叫人窒息。
傅长沙前天夜里已经在这舱里呆了很长时间,进来之后只是一扫,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目光便落到文笙身上,等着看她会不会有所发现。
血泊里掉了一支画笔,文笙走到凳子跟前,转过身来。
她几乎能想见当时舱门突然打开,白麟远惊慌站起,来人扑上来就势割断了他的脖子,白麟远受到重创仰面摔倒,带倒了凳子,手里的笔也掉落在地。
捕头傅长沙虽然相貌粗犷,内里却是个很精细的人,就连捕快许治令和那姓宋的军官都极有经验,死的是典史的儿子,不可能敷衍塞责,文笙知道这些人才是内行,而自己前来,是要站在白麟远的一边,看看有什么被遗漏的线索。
桌案上打翻的砚台早已经干透,边上滚着几支笔,最上面的一张纸画了一半儿,画的果然是微波粼粼的河面。
这幅画半边染了墨汁,下边一小截被锋利的刀片割碎,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细小的碎纸片飘落在角落里,叫不知情的人一看,船舱里到像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搏斗。
“这是什么?”文笙弯腰拾起了一张铜钱大小的纸片。
“是画。”傅长沙回答她。
其实不用他说,文笙将手里的那张纸翻过来就已经弄明白了,确实是画,上面墨痕宛然,这么一小块儿,黑漆漆不知画的什么。
“这些都是被撕碎了的画?”
“不止这些,还有。”傅长沙到舱门口探头出去和许治令说了几句话,拿回一个布包来,里面全都是差不多大小的碎纸片,文笙估计了一下,按白麟远惯用的画纸大小,这些至少能凑起二三十张画来。
傅长沙头疼道:“这些也不是撕碎的,是凶手杀人之后用匕首的锋刃划碎的。”
他看着文笙两手各拿一张碎片,站在桌案前反复对比,心中微微一动,突然就想通了自己为什么明知道不合规距,还是带了这位顾姑娘来看凶案现场,是不是他当时潜意识中就觉着应该叫她来看看这些画,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你说凶手连杀两人之后没忙着走,先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又不紧不慢把这些画全都划成了碎片,然后才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傅长沙点头:“恐怕是这样。”
“为什么?”
傅长沙显得极有耐心:“我们推测,要么贼人见财起意,现在离水到处戒防,盘查得这么严,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没了进项,突然发现了机会狗急跳墙。还有一种可能,凶手专盯着白典史的独子下狠手,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说不定是白典史过去得罪了什么人,这是蓄意报复。”
他顿了一顿,又道:“因为这些画,又叫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会不会是白少爷这些天躲在这里画画,目睹了什么,或者凶手以为他看到了什么,所以杀人灭口?譬如说,他正在画的这幅画上就污了一大块……”
文笙摇了摇头:“若是如此,凶手最应该做的是将这幅画带走。”
她脑袋里清醒得很,将桌案上那幅画了一半的画提起来,自背面看了看,道:“借个火。”
傅长沙会意,掏出火折子晃亮,文笙将画纸靠近火光缓慢移动,细细端详,停了一阵将画放下,道:“我看没什么问题。这整幅画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傅长沙难掩失望。
文笙想了想,却道:“傅捕头,我想试着拼一拼这些碎片。”
傅长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