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帝君听到这句话,脚步微顿,面上神色未有变化,仍是那般清清冷冷的模样,一句话没有声调起伏,只两个字:“并无。”
雪狐少年虽并未感到来自于帝君身上的太过迫人的气息,却仍是后悔了自己不该嘴快,到底是僭越了,是以后头他没敢再多话,将装着“相思果”的篮子放下后,便告退离开。
白虎府上,百花开尽,冰原上的朔风穿入府中,便化作春风旖旎。细小的图兰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一片。此刻白虎立于厅室之内,望着桌上摆着的两副碗筷,若有所思。
很多时候,他都有种似乎自己忘记了什么的感觉,但又觉得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不用去管它。
是了,他不记得了。他不会知道,在三千年前的时候,他是这样忘记关于另一个人的全部三千年光y-in。那个人挑起他的下巴,当时说话的声音算得上轻柔,有一瞬他是觉得对方是在说什么甜言蜜语,其实并不是,他不曾听过任何甜言蜜语,自他诞生之后到如今,也不曾有人敢和他说过任何甜言蜜语,他怎么会知道甜言蜜语是个什么模样,而对方说的,也全然不是甜言蜜语,只是一句言咒之语。那人念着言咒之词的时候都是同一般的语气,和念着“四方结界,破”的时候一样,彼时就这么笑也笑得含笑无波地跟他说:“这三千年里,关于青龙的所有事情,你全忘了吧。”
于是他就真的全部忘了。
忘记了九嶷山里那段相处的岁月,忘记了自己最后握着对方手时的不能置信。
天地生成之初,他和其余五人一并诞生,他神智其实开得晚,之前一直木木地不说话,不是不搭理人,只是神智未开罢了。且他身为白虎,身上自带杀伐之气,便衬得整个人都冰冷冷的,等他懵懵懂懂地神智清楚过来,四神兽里的其余三只,已然玩在一起,都当他是不好相处,不怎么理他。他那时很羡慕,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融入大家,于是只好默不作声地在一旁静静看着。
直到有一天,青衣的小孩子来找他玩,手里抱着阿衍给的一个球。他当时有点紧张,一不留神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就将球给弄破了。青龙张了张嘴,竟然哭了出来。闻声匆匆赶来的朱雀一把将青龙护在身后,抬手抹过了青龙脸上的眼泪,骂了一声:“哭包,别哭了,你丢不丢人啊。”又转过头来,一脸怒容地对他道,“阿青好心找你来玩,你做什么欺负他?”
这一段记忆的后头又发生了什么,白虎并不记得,唯独清楚地记得这一段,也只这一段。这大约算是缘起之因,所以后来宋观被仐靊凬种下心魔结的那次打斗,他本来可以什么都不管,却仍是现身当场。而宋观之于白虎真正的缘劫,却是生定在十指狱里。
那时宋观已经被种下心魔结,是以躯壳浸在了极寒的冰川水里以达到镇魔的目的。荒原雪冷,孤月当空。冰面之下那一袭青衣之人,面目清晰可辨。白虎自己也不知为何那一日就行至到了冰面之上,四下里是幽冷冷的风,他望着冰层下的青衣身影,便是隔着冰面的单方面观望。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彼时宋观梦里挣扎,体内龙血沸腾,整个冰湖随之蒸腾,冰层消融,而他立于冰上,便也就随之一步落入水中。水色漫过眼睛,他被那一袭青衣缠住,缠绕的黑发飘荡在水中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他身上一贯温度低,于是被那沸血之人当做溺水之人最后的浮木一般,死死缠住。
波光潋滟的水下,这样近的距离,彼此的心跳声似乎都清晰可闻。宋观的右手握得太紧,指甲嵌进掌心,有丝丝青龙血迹溶入水中,又浮上冰层消融的水面。滴血化莲。至此十指狱里青莲开遍。天上孤月,这八荒六合十方宇宙皆是静默,他被宋观揽着脖颈,于水里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反手搂住对方,合了眼。便也是在此一刹那,缘起劫生,可除了天知地知,又有谁知晓。
白虎不记得,不记得这些事。可是既然已经全部忘记,为什么事情又都有所偏移。譬如落入凡间转世之后,为何化作兔子模样。所以才有后头这样的事。有个书生将兔子形态的他买回家,又买回了一盆cao,后来他把那盆cao给啃了,书生目瞪口呆:“你怎么……”
他背过身只管慢悠悠地嚼着嘴里的cao,留了一个胖嘟嘟的兔子背影给书生看。这书生到底是个好脾气的人,虽然那盆据说很是名贵的花cao被他啃了,倒也没怒极之下将他剥了皮烤了来吃,只是叹息忧虑道:“罢罢罢,大约我是没有那个养贵cao的命了,唉,算了吧,算了吧。”
如今繁花厅室前,白虎看着桌上的两副碗筷。用餐的从来只得他一人,可这三千余年来,他总是习惯x_ing会摆上两双筷子,就好像有人会与他一起用餐一样。已经被他忘记的那段岁月里,九嶷山上有人煮肉给他吃,那人总是会捏着他那时长长的兔子耳朵,怒吼道,你就知道吃,别的事情都不会做么,好歹把碗筷给我摆上吧,吃吃吃,你是想吃成猪么!是了,他那时摆放碗筷,便就从来都是两人份。
但他此刻全都不记得了,所以长风穿过前厅,吹落繁花簌簌,白虎只是略微皱了皱眉,望着桌上的两副碗筷,在心里想着,这真是一桩怪事。
角落里还放着采自九嶷山的一篮“相思果”,通体红色,皮薄汁多,不易保存,曾是另一个人钟爱,他还曾经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