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沿处。第二回穿起嫁衣的唐琬,非常安份地静静呆着,没有悄悄地揭起红头巾,调皮地四处张望。
过了半晌,房门被轻轻推开,房外府上的吵杂因而闯了一些进来,但没有意料之内的喧哗叫嚣的闹新房声,有的只是赵士程又轻轻地阖上房门的微音,把一切多余的声响全赶了出去。
赵士程静立于房门处,遥望盖着红头巾的新娘子,望了许久许久,久到新娘子以为他压根没进来,他才迈步行至床边,让唐琬的魂魄看清他此时的脸容。
没有大喜大惊,亦没有蹙额愁眉,只有平静与祥和,以及满目的温柔,还有唇边真切的笑容。就如,娶了她,并非他人生之中最求之不得的大事,亦非他人生之中多么倒霉不堪的苦差,而是,像有碗就有筷,往后纯粹的日子,他这个碗的旁侧归来一双筷,那般平常。
赵士程无声地坐至新娘子的身侧,床榻铺上的起伏变动,以及周遭的气息流动,让新娘子微微一颤。他应该没有喝太多的酒,于他身侧,仅闻到淡若似无的酒香,而不呛鼻。他侧着脸,凝视着那双叠放于膝上的已有所经历的柔荑,伸手执了起来,握劲由轻至紧,两手之间由凉变温。
“琬儿,我很高兴,今日能与你结为夫妻。往后,咱们就过煮酒烹茶,齐眉举案的日子吧。放心,不会太难。咱们慢慢来。”
“嗯。”
当时的唐琬,只记得出门前,娘亲千叮嘱万叮嘱,赵士程是好人,不要伤他的心。其实她与他相识数载,何尝不知他的性子?他若不是好人,那全绍兴都没有好人了。敢于风浪尖口接下她这个烂摊子,免她受远嫁或苦嫁的厄运,无论如何,她都感恩于他。
只是,那年的她,不知晓赵士程曾相劝陆游莫休妻,不知晓他“在意”她,不知晓他为了娶她,跪过六日,躺了两天,又与亲爹拉据了一月,更许了唐府“允书”。亦不知晓整场婚宴,赵士程由始至终亲自操办,事无巨细,上心得,就如他要娶回一个如珠如宝的千金之躯。
她原以为,身份如他,随意念一声“娶”,就一切轻而易举地成就下来,像吃碗面条般简单地拯救她于难堪之中,垂手可得地好人好事了一桩,名留千古。
她曾不知他的难,如今眼见所闻,大抵亦非全部。倘若当年她知晓一些,那接下来的日子,会否不一样?
第14章第14回没有来生
席上的气氛看似相当和谐,可凭她唐琬一缕魂魄的优势,不该被主人家听着的流言蜚语,她荣幸地得以闻见。
有人躲在府中角落,取笑唐氏走遍五岳的狗屎运,羡慕妒忌恨。有人哀悼赵士程乃至赵府一门,从此绝嫡!亦有好事者,挑拨离间般扯上陆府的王氏,猜测其孕怀的是男是女。更荒唐的,坊间竟设了赌局,赌她唐琬能否为赵府生下一儿半女,赔率甚高!奇闻趣事何其多,偏偏没人料着,她唐琬会于婚后第四年秋,云游仙鹤。
“赵德甫这个蠢蛋!”不知哪来的痛斥声刺进耳膜,是男是女听不清,但咬牙切齿的不甘与恼火,还有难过,显而易见。
唉,他何止是蠢蛋,简直是个大蠢蛋!吃力讨来家门对亲事的答允,又劳心劳力地安排婚宴大小事宜,连宾客名单,都亲自审查了三遍。付出奉献一切如斯,他却,却做着随时退位让贤、成全别人佳偶的准备!这若非蠢蛋,就是铁蛋!
“此夫婿实属难得,假如小牙以后的夫婿像赵士程那般细心体贴,小牙定死死抱着不放!”
大抵小狐不懂情爱,但谁对谁好,不难看出。就如她于长荣山的长老,教授道术时,都是一心一意的,并无故作玄虚耽误她。就如恩娘,五百年前救她养她,都是真心真意的,并无虚与委蛇忽悠她。所以,她看得出,赵士程待恩娘,至少是义薄云天的。
小狐心念着,恩娘此等的善人,就该配赵士程此等的好人,凡间称之为门当户对。
“……”
唐琬没有应声。这数日来,她甚少言语,亦甚少欢笑。心肝似恢复至起初的闷闷不乐,却又明显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让她相当苦恼,便索性处之沉默,得过且过。
见恩娘脸泛淡忧,不言不语,小狐猜测她兴许说错话了,可她心中仍旧不解,便喃喃自语:“赵士程对椀榶的情谊,难道不就是椀榶对陆游的么?”
唐琬愕然地望向小狐,本就凌乱如麻的心思,像被加了一勺醋,发酸发软!她微微地启唇叹了一声,似要把满腔的闷气舒解出来,好减轻胸口的压抑。
静静立在新房外花园一角的恩娘如此惆怅,小狐该当闭嘴,就如凡人瞧不见她们一样,让恩娘瞧不见她。可是,她身系责任呀。
“椀榶,咱们回天庭?”
回天庭?报到,入册,正式成为凡人梦寐以求的仙家,与前生所有烦忧彻底了断,听上去如修了三辈子的福。可是,一旦离开,就会彻底错失某样贵重的东西……这个念头,在小狐的问话之后,在唐琬心中的一堆麻团里异军突起,占据了风头。
“妾身不想。”
“不想马上回天庭,还是永远不想回天庭?”回忆起恩娘在仙梯时,念过宁愿遁入轮回,莫非此刻她又旧念重提?小狐急了。
唐琬拧着秀眉,摇了摇头,没说话。
“椀榶,咱们私自下凡,已违天条,如今,您若不随小牙回去交差,那小牙真的……”很为难,“您的大名已经玄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