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坦然,在向远的记忆里,她总是温婉的,可眼神却茫然而惶惑,在这个时候,她枯槁的躺在病床上,却让人感觉到由心而发的平静。
有几次向远都在叶太太的病床前看到了叶昀,他对这个继母虽然没有办法像真正的母子那样亲密,但幼时她的关照确是无法忘记的,他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坐在床边给叶太太读报纸,向远来了,就搬张凳子坐在他身边,听着他从娱乐版念到财经版,直到叶太太睡着,他的眼睛里才会流露出悲伤和怜悯,这样的神态,让向远忽然觉得她长大了很多。
当着向远的面,叶昀还是绝口不提她的婚事,甚至也不提他和他爸爸的一场争吵。反倒是叶骞泽对向远说起,“阿昀他心里不好受,向远,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她懂得他的话,轻轻回握他的手,“谁又不自私呢?”
两个认识了一辈子的人即将成为夫妻,那种感觉是无法诉之于口的玄妙,就像两个无比熟悉的人,去走一段完全陌生的旅程,人还是那个人,路却不一样了。
叶骞泽是个好的朋友,当然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情人,无可挑剔。然而向远一直在等,等待他亲口对她说起叶灵的事情,他和所有叶家的人一样,仿佛集体失忆一般,就像那个苍白赢弱的,把她的兄长看成整个世界的女孩从未存在。
终于向远还是主动向他问起:“叶灵她知道你要结婚的事吗?”
叶骞泽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但就如你所说,世界上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
“你们打算要瞒着她?”
他蹙眉,“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那我来跟他说。”
第四十四章雨至
向远在叶骞泽眼力看到了熟悉的迟疑,她想,他或许就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每一个出发点都是善意的,但却无法控制结果。
“还是那句话,你不想伤害任何人是吗?不管你对叶灵怎么样,她爱你,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从你决定要结婚开始,就应该知道她注定要失望。她迟早会知道的,同个屋檐下,你能瞒多久?去哪里有你要的事事圆满?”
叶骞泽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叶灵那双眼睛,就没有办法把话说出口。其实,我有什么好。”
“不是你好,是她没有办法”向远说。
然而何止叶灵,无所不能的向远不也一样没有办法?
叶秉林病后,向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踏足叶家,深秋,屋子外面攀着的爬山虎枯萎了大半,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只余褐色的藤蔓,远远看去,如无数纵横的裂隙。
叶骞泽因为叶太太的一个紧急会诊而不得不留守在医院,电话是一早打回了家。自从知道向远和叶骞泽的婚事之后,老保姆杨阿姨对向远态度客气了不少,原本在她看来,向远也许只是一个靠叶家吃饭的穷孩子,而现在,还没坐定,她已经端上了一杯热茶。
向远无心久坐,寒暄了几句就问道:“叶灵这个时候在休息吗?”
杨阿姨说,“她要是大白天也能休息就好了。向远……向小姐,你要找她说什么。她现在糊涂着……”
“情绪不稳定吗?”说这话的时候向远已经向着楼梯的方向走。
杨阿姨跟上去几步,“那倒不会,她即使发病也很少吵吵嚷嚷的。就跟木头人一样,大半天可以连眼珠子都不动弹。”
“她应该多出来走走,见见太阳,对身体和病情都有好处。”向远扶着楼梯扶手拾阶而上,原本明镜的大理石扶手,如今竟有了尘埃。她缓了缓脚步,低头看着自己染尘的手。背对着杨阿姨的脸上已是微微皱了眉头。叶家人都极爱洁,尤其是叶太太,她在家的时候,偌大一幢老房子,到处都不染纤尘,如今,这好好的一家子,病的病,走的走,竟似一派将散的衰败气象,也难怪还拿着工钱的保姆都懒散了。
杨阿姨看不见向远的表情,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附和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叶先生有过交待,尽量让她在房里待着,出去要是发病了,让人看见多不好。”
说话间,向远已经走到了叶灵的房前,轻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竟是从外面锁住的。杨阿姨赶紧掏出钥匙,看见向远微露诧异,忙说:“我也是照叶先生说的去做。况且,这门是开是关,里面的人都无所谓的。”
向远知道她嘴里的叶先生指的是叶秉林。她知道叶叔叔对叶灵患病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他是老派的思想,极爱面子,在他看来,他宁可接受女儿身体得了怪病,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叶家出了个精神病人,一个“疯子”。只是向远看到这把锁,无端还是有些心惊。
门开了之后,房间里并没有向远想象中那么幽暗,一肩落地的窗大开着,叶灵的大半个身体都陷在面窗的一张大靠背椅里,从门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她的半边肩膀和垂过了腰的头发。门的响动和两个人的脚步并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动静,她背朝着她们,睡着了一般。
向远一走进房间就闻到了陈旧的饭菜味道,靠近门的一张矮几上,放着一碗一碟,极其简单的式样,好像动过一点,但明显冷去的时间不止一时半会。
向远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杨阿姨一眼,什么都没说。她不信这也是叶秉林的吩咐,杨阿姨过去照顾叶灵是何等殷勤,现在竟怠慢若此。老保姆脸上闪过的一丝惭意和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