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天光拉得老长。
她幽幽叹了口气,抱着婴孩走近来,俯身蹲下,单膝点地:“陛下……”
“这是……”年轻的皇帝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惊醒,望着她怀里呱呱而泣的婴儿,眉峰微微一耸。
柯依达点点头,递过襁褓。
男孩苍冰色的眼睛,瞬间点亮皇帝眼底深不见底的夜空。
血管液体汩汩流淌的声音在这寂寞的夜里显得格外分明。
“朕的儿子,芙妮娅即便是死,也要为朕留下的血脉。”
年轻的皇帝仰起头来,暗淡的天光从天窗投进苍冰色的眼瞳,声音低沉暗哑,柯依达听来竟仿佛无尽的喟叹。
“为他取个名字吧,这个孩子在动乱中降生,失去了母亲的庇佑,他所能仰仗的便只有陛下你了。”
男孩无辜的睁着眼睛,望空伸出双手,咿咿呀呀的想要抓住什么,皇帝幽幽看了许久,并不熟练地抱着他,“就叫安瑟斯吧?”
柯依达微微愣了一下,不自觉飘忽地笑起来,伸手抚摸婴儿光洁的额头。
安瑟斯,在大陆通用语里面,意为“黎明的曙光”。
冬天雪后初霁的夜空寒星寥落,银白色的月光反射在阶前的残雪上,发着幽暗的蓝色光芒,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并不明显,丝丝缕缕挣扎在浓重的黑暗里。
婴儿在摇篮里沉睡,稚嫩的脸蛋宛如静谧的花朵。
皇帝站在玄关里,天光如雪沿着法衣的纹理泻到地面,抬起头仰望天穹,风霜便延展到嘴角与唇边。
“最近,朕时常回想起这十几年来的往事,在先帝统治之下那段如履薄冰的日子,时刻充满着诡谲的陷阱和血腥的杀戮,步步惊心的一路走到今天,当年陪着朕一起度过那段黑暗时光的人却一个个地离去了,老师,柯杨,菲利特,乃至芙妮娅……”
年轻的皇帝嘴角泛起苍凉的笑意,摊开手掌来,夜风掀起海蓝色的发丝从手指的罅隙间穿过去,忧郁的气息竟如大海一般涌动不息。
“陛下,您是王,王的到来必然伴随着杀戮与血腥,在流血漂橹之中,王,浴血重生。”
柯依达站在他的身侧默默地看他修长的剪影,倏忽的开口,皇帝的眉峰似被触动地挑了一下眉,微微侧了首,眸里含着深意,苍凉的感觉。
“菲利特学长是最为优秀和纯粹的军人,他手中的利剑只会为了王国,为民众,为心中奉行的理想而战,不论是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荆棘险道,都会心无杂念一往无前。而事实上,如此纯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不管是军队还是政坛,抑或宫廷。”黑发军装的女子没有看他,只是默默看着窗外堆积的残雪,“芙妮娅是这个后宫里最为纯净的女人,没有野心,没有算计,无欲无求地陪伴在陛下的身边,她的双手是最干净的,从不曾染上瑕疵。而我们做不到,每一步都在算计,都在揣摩人心,甚至军刀一挥流血千里,深陷权力与yù_wàng的漩涡之中而无法自拔。”
“但是哥哥,我们生于这个时代,只有握紧手中的刀剑,斩断一切阻挠前进道路的荆棘。”她仰起脸来,淡白的天光顺着精致的眼角淌下脸颊,泛起晶莹的光泽来,“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风从遥远的天边破空而来,苍凉的感觉在空气里疯长。
“柯依达,你刚才叫我什么?”
皇帝的眉峰微微耸动一下,言语里竟有几分不太确定的讶异。
柯依达微微楞了一下,抬头对上面前苍冰色的眼睛,弯弯了嘴角,低下头去,湿热的液体濡湿了眼角,被他温暖的指腹轻轻的拭去了。
“我的妹妹,你终于回来了么?”
她抬起眼睑,面前神袛般的男人隐隐嚼起笑意,苍冰色的眼睛含笑带愁,看遍了河山。
“我早就回到你的身边了,波伦萨哥哥。”
女子幽幽的道来,天光泛白,把彼此并肩而立的身影拉得老长。
如果我手里没有剑,我就无法保护你;如果手里握着剑,我就无法拥抱你。
“这个东西已经没有用了,就此交还吧。”
第一缕晨曦射进空荡荡地殿宇,皇帝接过她递过来纸笺只微微笑了一下,凑近尚未燃尽的白烛,青烟袅袅的升起,尘埃在风中飘散。
“参与叛乱的余孽已经全部被监察厅收押,但是皇妃那里……”柯依达顿了顿,“陛下需要去看看吗?”
提及曾经那个端庄雍容的华贵女子,皇帝修长的指尖一滞,抬起眼睑,竟有几分疲态爬上眼角。
“不必了。”
“陛下?”
“我已经很累了,柯依达。”却听他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这件事你处理就好了。”
略带几分倦意的叹息,隐隐透着苍凉的寒意。
柯依达微微楞了一下,旋即阖上眼睑,低下头去:“是。”
对于宫变失败之后一直幽居梧桐宫的黛瑟芬琳皇妃,皇帝并没有作出明确的表态,没有急于作出处置,甚至没有再度踏入梧桐半步。
这让人因此而摸不透皇帝的真实想法,有人说这是因为皇帝对于皇妃尚保留一两丝的情谊,一时无法做出过于决绝的处置,亦有人传言皇帝看似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实则已经放弃了这位背负母族罪孽的结发妻子,然而无论如何,赛切斯特家族为代表的旧门阀,再也无法挽回覆灭的命运。
柯依达于深夜造访冷清已久的梧桐宫的时候,这位曾经出身名门的高贵女子一身素服站在正殿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