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真不巧,我不知你这么晚没吃,刚刚有乞丐来,我都施舍了去。”
这妓院几出的院子,倌人们在内院,乞丐怎么可能进来。绿井知道她撒谎,没有再理会,只转身上楼,妈妈正好路过,听到了这一句,招呼绿井去她房间。
妈妈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的房间很大,一进去是沙发,墙上还挂了山水画,屏风后面才是床。妈妈让绿井坐下,吩咐人再去煮。
“我知道饭局上是吃不到什么的,那些丫头不懂事,你别计较。”
绿井点头,佯装气鼓鼓道:“平时馒头都不吃,偏偏我出去就都吃了去。”
饭菜端了上来,很是丰盛,有鸡蛋炒木耳,有红烧肉,有莲子百合汤,绿井吃着,边和妈妈闲聊着,好不容易吃完,把钱给了妈妈,才回了自己屋。
出了妈妈房门,绿井脸上便一丝笑意也不见了。干着一行的,卖的就是笑,连个表情都由不得自己。妈妈惹不得,随便怎样就是一顿打,她可不自讨苦吃。
绿井出一次局大概二银元,万一碰上警察敲诈,那一半的钱就没了。她自己的衣服、胭脂水粉都是从自己的钱里扣,加上妈妈要拿去七成,往往剩不了多少,还会欠下妈妈的钱。那些金银首饰虽然是客人送的,但都不是她的,她要用,那算借妈妈的,借了是要还的。
绿井换下衣服,衣服沾了酒,得洗,她拿着盆想把衣服放楼下水池边,等早上丫头们洗。大晚上的,水池旁没有人,也没亮灯,她就着楼上房间的亮光把衣服堆好。那些亮灯的房间是有客人的,时不时传出各种笑声,听得人只觉得非常空虚。
绿井把脸盆装满水,想开门进去时,却发现门不知被谁锁了。她怕打着门,没有人应,她叫了几声,不仅门没开,楼上反而传来客人的骂声。
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位衣衫不整的倌人冲楼下喊:“谁啊,大晚上的烦不烦!”
绿井忙喊:“仙桃姐,开门呐!”
仙桃并未看清楼下的人,窗外只是一片漆黑,她原就是象征性地喊一声,见客人满意,便又啪的一声关了窗,那窗子后立刻传来她娇媚的笑声。
绿井没辙,也不敢再随便喊,她把脸盆往地上一放,去敲隔壁堂倌的门。堂倌睡眼惺忪地找钥匙为她开门。门一打开,绿井就看见躲在楼梯口偷笑的几个倌人,一时又气又恨,她一用力,脸盆里的水淅淅沥沥泼了那些人一身。
几个倌人哭的哭,冲上来揪绿井头发的也有,绿井任她们摆弄,只骂道:“当真是下贱,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你我再怎么好能到哪里去,倒是下场都是一个样儿!”
自然没人听懂她的意思。那些倌人嫉妒她是红姑娘,出局住局多得她们眼红,哪里想得到其他。妈妈也高兴她们吵,这要不吵,她还害怕妓/女们联合起来对付她呢。
见绿井不反抗,妈妈也怕打坏了人不划算,忙叫人拉开,当着绿井的面教训那几个小姑娘,既让绿井看到她的偏心,又给绿井招恨。
好不容易回了房,绿井倒在床上,没躺一会儿,胃里一阵翻滚。她拉开抽屉找药,却怎么也找不到。房间所有抽屉柜子都没有锁,摆放的也与之前有细微的不同,绿井知道妈妈翻过,这是经常的事,妈妈就怕她私藏了什么东西,但那药不知为何也不见了,大概是被其他倌人拿了去。
绿井只好捂着肚子继续在床上躺下,离天亮只剩几个小时了,早上还得早早起来化妆梳头,等着她的又是一堆局。
她们这种人,身份卑贱,地位低下,可陪的却是社会中的上等人,接触的也是一个时代的纸醉金迷。所以她们中有的人活得眼高手低,既愤愤不平着自己的境遇,又沉浸于虚幻的华美迷梦中。可绿井从不这样,同样的事物她却看得悲观。她陪的那些,有高官有政客,是他们定下的制度,将自己拖入这一绝望的境地。一个社会的高层是这样的,她们这些生活在底层、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的人,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她在半梦半醒间想起小时候的事,想起刚被卖到香采阁时的事。她家贫困,父母去世后,哥哥娶了嫂子,嫂子视她为眼中钉,趁哥哥出门在外就把她卖去了妓院。她原想着哥哥回来后一定会救她出去的,她抱着希望等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明白哥哥不会来了。
且不说哥哥没钱赎她出去,就说自家妹妹是妓院出来的这事,也够他受人白眼了,再说,就是回去了,妹妹已不是女儿身,不会有人要的,卖了就卖了,家里也多些个钱。
这简单的道理,绿井却只念着他是她哥哥,几个月都没想明白。
她聪明,但常常感情用事。沈路这事也是,她出名后身价提高了不少,对沈路她却一点没加价,不够的都是她自己出钱垫的,沈路不知道。其他人都笑她傻,那些个倌人虽大字不识一个,却也念得出“负心多是读书人”这样的话来。
何况现在沈路人都不来了,绿井更是备受嘲笑。倌人的房间没有秘密,她藏藏掖掖的那些书,也都曾被人翻出,大加调侃。
“念书?念书有什么用,念书那个沈教授就能因此高看你一眼?”
“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个妓/女,还当自己有多厉害。”
“有本事让人家给你赎身啊,没本事在这瞎显摆什么。”
她为这事和其他女孩大打出手过,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原因,都使得她在香采阁的人缘每况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