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了信,说是心情郁结,去了别苑小住。
萧宛一面要处理府内的一些事情,整理父亲书房内的各种书稿,一面又旧疾复发,由此才能免于和很多前来太傅府致哀的亲眷的会面。
萧小公子那日被送回了太傅府后,果然被关了一夜,闹过之后自己也清醒了很多,竟也收了收往日的脾气,懂事起来。
这日黄昏,萧棠才送走了几个访客,按例去找姐姐讲讲这一日都来了何人。
“姐姐,咱们府上都不设灵堂,这些人一个个的来这哭丧,他们这不是有病吗?”
萧宛此刻病卧床榻,边喝药隔着屏风说话。
“你没有发现这些人都是陛下下旨纳萧慧姐姐为妃后才来的么。”她道。
“姐姐……这个李岫,他真的是太过分了!还有三叔,想的都是些什么?过两日是三婶母的寿诞,他竟还有脸请咱们去?!”
“听玉甯说,兄长已经应承了,为了去见他,也要去光禄卿府走一回。”她放下了药碗,“他一定有事瞒着我们。”
萧棠还想说些什么,刚要开口,却被楚月打断。
“贵女,小公子,不好了。”她急促道,“方才,广陵老太爷派人传信过来,说……”
“太傅府如今一团乱麻,太傅虽有二子,可是大公子系庶出,小公子年幼,俱不足以当事。老太爷已经从广陵挑选了三位品行好的嫡子,打算从他们中择一人暂理太傅府一应事宜,代行家主之职。”
“什么?”
萧棠的暴躁脾气又发作起来,无奈始作俑者远在千里之外,他便只能以手中的瓷杯出气。
“小公子,您莫要吓着贵女!”
萧宛沉吟片刻,这消息听着离谱,可是倒像是祖父作风。虽然多年前告老还乡前,他已将家主之职传给父亲。这个老而弥坚的开国元勋,却一直没有真正放下过自己手中的权利。在明面上虽已颐养天年,但是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感觉一定更好。
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如何面对祖父这不容置喙的消息,她只得道:“阿棠,不要等到三婶母的寿诞了。你立刻去别苑找他,叫他立刻回来。”
熙宁元年,三月十九,乃是本朝光禄大夫萧清远之妻崔氏的寿诞。
去年先帝驾崩,今上才初御极,年前便迫不及待开始对前朝老臣摩拳擦掌,重用寒门士子,似乎意欲有一番大作为。萧氏身为世家勋贵,所受打击不小——曾经权倾朝野的萧太傅被皇帝竭力除去权柄,告老后三日便病逝家中。其死后又有言官上书其数项大罪,萧太傅生前在朝堂之上生杀予夺,连先帝也是他一手拥立上位,可惜终究连身后名也未曾留住。皇帝下旨萧氏族人不许为其发丧、服丧,怜萧氏为本朝历代尽忠,这才没牵连到其他在朝萧氏臣子。
萧太傅虽已身死,百年世家萧氏仍屹立不倒。萧清远仍身居高位,崔夫人也是勋贵出身的高门贵女,更何况其长女萧慧几日前已入宫册为贵妃。是以今日来府中送贺礼、祝寿者仍是络绎不绝,不少年少公子、贵女也随母亲来赴宴。
一众女孩子在内院玩耍,玉甯颇不合群。四下张望着,只见一个在众女子中间颇为出挑的身影,正在萧府庭院内快速移动着。
萧氏树大根深,且向来在宴会中并不十分拒绝京中的各色无名小卒,所以偶尔能有一两个不熟识的人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梁珑便是这样凭借一张平江侯府的拜帖混进来的。
一身寻常的湖蓝衣裙,在贺寿的女子中并不出众。她小心逡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人还没有找到,却听见不远处的假山亭上有人在说话。
“多日不见,妹妹脸色竟差了这么多。”一个男人的声音,阴阳怪气,“看来府中的事确实很烦。”
一个女子声音清冷:“父亲尸骨未寒,你怎可在此浪荡。”
梁珑一愣,这个声音,她不会忘记,原来是萧宛。
“父亲?”萧显冷笑,“他是你的父亲,是阿棠的父亲,可是我如今不想认他作父亲!”
“那日究竟出了何事?”萧宛问道,“有何事不能说,要自己在别苑里消化这么久?”
“太傅遗训,萧棠虽年纪尚小,却不可立萧显。”萧显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按着他的意志胆战心惊,亦步亦趋地努力着,他这短短一句话!连辩驳的机会都没给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庶子么?”
萧宛沉默了会,道:“我不知道父亲究竟如何想的,可是你知道吗?祖父没有选你,也没有选阿棠,他已经准备挑选远方的子侄出继给父亲为嗣子继承家业。”
“不可能。这没有道理……”
“是没有道理,祖父的意志,父亲的遗训,都没有道理,但是都是真的。”萧宛道:“阿棠确实年幼,如果你不回来,任由外人继任家主,今后我们三人要何处安身?你自己好好想想罢,楚月,我们走。”
一阵沉默,梁珑听得也有些替萧氏兄妹心情沉重起来。不过萧宛就要下山,她迅速闪身,若是被这个冷面美人发现自己在听壁脚,可是不好。
她走出了庭院,进了一处阁楼,登到了最高处,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一墙之隔的二门外,有一服饰雍容的美妇,身后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二人被侍从引路,似乎要去正厅。
她屏息蹲在窗边,手握紧了衣角,心跳的飞快,身上一阵阵的发凉,仿佛得了风寒。
是他们。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