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因而不自觉将脸贴得更近:「哦?」
「不告诉你!」
冷不丁附在他耳边一声大吼,殷鉴不由自主捂住耳朵后退半步,精致如女子般的脸上闪过一片愣怔。体虚气弱的灰鼠倚着墙根「哈哈」地笑,「咕噜」乱转的双目中尽是鄙夷:「凭什么要告诉你?哼!」
想要昂首挺胸甩给他一个伟岸潇洒的背影,人尚未站稳,膝头一软便「哎哟--」往下坐。方才受到的笛音冲击实在太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修来的一身浅薄修为险险都被搭在里头。
看着眼前一脸沮丧地瘫坐在地上的活泼少年,尊贵如白虎神君者亦不免生出几许无奈,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又往上弯起。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时刻充满了转折,上一刻还拽得比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还趾高气昂,下一瞬便懊丧得比那独自躲在墙角哭泣的怨妇还可怜。戏弄他、挑衅他,把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被他戏弄、被他挑衅、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要是同他在一起,这只小小的灰鼠总是能干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或是说出什么出乎意料的话来,自己的嘴角时时刻刻都是翘起的弧度。
「喂,拉我一把。」
从他忽喜忽怒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他一定挣扎了许久。
呵……殷鉴暗笑着,小心收起自己弯得太过的嘴角,举目东望又西望,然后慢慢弯下腰:「东家是在跟谁说话?」
「你!」就如每一次同他斗嘴的情形,那双原就亮得耀眼的眼瞳中窜起了熊熊火光,沾上一点就能烧个体无完肤。
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个够,自己也被他的目光从头到脚狠狠凌迟了一遍。殷鉴决定不再继续挑衅他,这灰鼠记仇得很,被惹恼了真会扑上来咬。抱起瘦小的少年继续踏上回家的归途,气鼓鼓的灰鼠嘟着嘴,眼珠子使劲往眼角边游移,似乎要瞪到眼眶外边去。
享尽了天庭极乐的神君大人心情一时大好:「我的笛子吹得好听吗?」
「……」灰鼠不说话。
「其实我还会别的乐器。」
「……」灰鼠继续不说话。
「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神君大人自说自话上了瘾。
典漆横他一眼。
于是殷鉴的心情越发晴好,低头露齿一笑如阳光普照:「其实……」
「嗯?」
他表情如此正经,笑容如此纯良:「其实我最擅吹箫。」
仙,原来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
典漆第一万万次在心中懊悔,叫你手j!捡什么不好,捡这么个人回家!
在家养伤的时光是百年来最平静祥和的日子。城中下起今冬第一场雪的时候,典漆把手伸出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手掌心上,有那么一点点凉,如百年前一般晶莹。童心未泯的灰鼠迫不及待想奔出房去堆雪人,那个高挑了一双秀眉的神君门神般早早等在房门外,莹蓝色的眼瞳那般盛气凌人地斜斜扫过来,一字未说,渺小如尘埃的灰鼠便垂着头乖乖把爪子又缩了回去。
是欲求不满吧?男人一旦憋得太久,脾气就会变得古怪。不可一日无色之欢的神君殿下,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带人回家了,晚上少了隔壁房间的婉转呻吟,就连典漆也觉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何必呢?脾气是发过不少,可我又没说不许。典漆暗暗想着。再说了,之前闹了那么多回,你不是都当耳旁风的吗?越想越想不出个所以然。再抬头,男人已带着一身屋外的寒意站到了跟前。
「吃药了。」他说。不但亲自用瓷白的汤勺舀了药汁送到嘴边,还体贴得不忘低头吹上一吹,好似生怕烫了他的嘴。
没出息的灰鼠受宠若惊,慌慌张张不知该把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睛放到哪里:「我……我……我……」
不怀好意地,那张美得要出人命的面孔便凑得越发靠前:「我喂你。」
好死不死再加一句:「东家若嫌苦,我可以用嘴。」
刚咽下的半口药汁「噗--」一声尽数喷上他冠玉般的无瑕容颜。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尴尬的猛咳。伶牙俐齿的灰鼠在不要脸的神君面前始终落于下风。
典漆眼睁睁看着他用手指抹下脸上的药渍,神色从容的男人下一瞬就把指尖移到了嘴边,动作舒缓优雅,甚至能看清水红色的唇如何开启,腥红色的舌又如何缓缓滑过指腹……这算不算……算不算……算不算是……是……
喉结滚动,不自觉咽下一口口水,口干舌燥的灰鼠再不敢多看,抢过药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咽下肚,又忙不迭把碗塞回他手里:「我……我、我喝完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赶紧走吧。
「呵……」原以为他必定要趁胜追击,没想到,殷鉴居然就这般轻易地放过了,轻笑一声,便爽快地起身离开。
典漆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呼--」一声吁出一口长气,整个人重重瘫倒在床上,浑身上下烫得能冒烟。这哪里是送药?分明是来索命的!
饭后闲暇,殷鉴会来房中同他聊天。灰鼠惧冷,裹着厚厚的棉被,房里还得烧起一只大火炉。依旧单单穿了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床畔,脸上被火光晕出几抹红晕,好似新涂了一层胭脂。
他说,小捕快他们在城郊发现了一片枯死的竹林,在一杆最为粗壮的枯竹下挖出了几具已经干透的死尸,从散落在尸骨中的配饰上看,正是陈寡妇家的女儿,以及其它几位失踪了许久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