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品官在京城算不得什么,但宁远将军却是御前挂了名的,圣人为着他认途极佳,还特意召了赵则通跟夏景行去御花园晋见,外加燕王,君臣父子近来畅谈过好几次,谈到兴起,还让怀化大将军作画,任是御花园中景致随手拈来,末了考较赵则通,让他题诗。
赵则通苦着一张脸告罪,“陛下,臣大字不识一个,您让微臣题诗,可真是难为死微臣了!”
圣人御笔亲题,给怀化大将军画的御花园雪景题诗一首,兴致上来还问他,“那宁远将军除了识途打仗,还会些什么?”
这时候赵则通便显出他的市井本色来,嘿嘿笑的奸诈,“臣少年时候惯熟的是溜门橇锁,赌场上百战百胜……”倒引的圣人大笑出声,指着他笑骂:“你个武的修身,皆是板正的,大面上不出岔子,至多私底下有些个人爱好,譬如收集官,喜寻访匕首钢刀走马打猎逐鹰的武官,都做寻常,可还真没出过个鸡鸣狗盗之徒。
但若说赵则通是鸡鸣狗盗之徒,以微末技能混迹朝堂,却又轻看了他。
仗义每多屠狗辈,市井之徒也有一腔报国热血,侠义心肠,他的军功却是实打实拿命搏来的,半点不掺假。
圣人多召见了赵则通几回,倒喜他身上那等市井里混出来的痞气,与老官油子全然不同,透着小民狡诈,却又坦率之极,问及百姓庶物,赵则通讲起小民百姓的生活,也是妙趣横生,逗的圣人开怀不已。
许是圣人上年纪了,一辈子与资深政客打交道,听惯了这些文武官员的云山雾罩,极难听到小民之语,这会儿倒喜赵则通坦率直言,闲时竟然还单独召见了赵则通两回解闷子。
这等奇闻传到朝臣耳中,不由啧啧称奇,对这位草根出身的宁远将军不由另眼相看,原本宴请燕王与怀化大将军,宁远将军敬陪末座,算是捎把手交好的事儿,如今每至宴请,对宁远将军却再不轻看,皆慎重对待。
为官为宰,青云之上的首要条件便是要得了圣人欢心,那是比真本事还重要的先决条件。
秦少安要请表兄燕王及玩伴夏景行,其父自然将宁远将军得圣人青眼之事叮嘱了他,不可轻忽了宁远将军。秦少宗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立刻便揽了宁景世的肩膀玩笑,“阿宁你可是认错人了?这位可不是什么赵掌柜,而是宁远将军!”
赵则通心里对宁景世极为鄙视的,面上却笑意满满,好歹这位可是胜意赌坊的大主顾,照顾过他的生意的,有机会自然是能宰就宰,立刻笑意满面站了起来,“秦二公子有所不知,本将与世子爷可是旧识呢!”
宁景世正在难堪之时,有了这把梯子,立刻上前与赵则通勾肩搭背,唤了旁边侍儿拿了赌具来,摩拳擦掌准备好生再来切磋一番,迅速将眼前的尴尬抛至脑后。
赵则通朝夏景行挤眉弄眼,竟与宁景世称兄道弟的去顽了。
这帮人闹哄哄将归云馆里三间的明月轩敞厅给占满了,各人身边都坐着美人儿,喂茶吃酒的,掷骰子赌博的,打情骂俏的,十分热闹,帘子后面还有吹拉弹唱的伎子,只拣那轻软的曲子来凑兴。
赵则通跟宁景世去赌博,秦少安便一屁股坐在了夏景行身边,瞧着旁人各有乐子,独燕王与夏景行对饮听曲,便凑近了去道歉,“阿行,我今儿真不知道他会来!他真是不我请来的,我也知道你不待见他,没想着请了他来煞风景的!”这说的便是宁景世了。
镇北侯府的家务事传的满京城都是,也只有秦少宗这等心思只放在吃喝玩乐上的才会这么不开眼,秦少安好歹与夏景行是知交,请了兄弟来吃酒耍乐,还要寻个他的仇家,这不是找不痛快嘛?!
秦少安后悔死了今儿出府,被秦少宗瞧见问一句他去哪,自己多嘴回了一句,就节外生枝多出这事来。
夏景行转动白玉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目光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声音里却带着意兴阑珊,“不过一路人耳,也谈不上扫兴。”
燕王目光扫过远处一桌上正与赵六掷骰子的宁景世,见他虽然人在场中,但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眼角的余光便往这桌上瞟过来,心中好笑,还拍拍夏景行的肩,“横竖你也说了是陌路人,以后不来往就是了。”举杯示意,三人正将酒杯举到唇边,明月轩的帘子便被掀了起来,一厅的脂粉味儿,酒味儿里顿时涌进一股清冽的空气,有个人拿袖子掩了半张脸直冲了进来,又随手放下。
帘子后面的歌伎还在吹拉弹唱,只厅里的众人却停下了玩乐,俱头往门口去瞧,秦少宗还端了酒杯往前凑,“兄弟你可来晚了!”还当是自己哪个狐朋狗友,一把拉下他的袖子,顿时一呆,咽了口唾沫,小小声喊了一声:“表……姐夫……”立刻转头苦着脸向秦少安使眼色:这个人可真不是哥哥请来的啊!
来人正是镇北侯爷宁谦。
宁景世原本就心不在焉,秦少宗拉下宁谦的袖子,瞧清楚了灯下的宁谦,顿时也傻了。
那是他亲爹,无论如何也是认识的,只他亲爹原本生的儒雅fēng_liú,只此刻一张脸却似被谁挠花了一般,有些地方结了疤还未掉,有些地方的疤掉了却露出红红的触目惊心的印子来。
宁景世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会儿才想起来闫幼梅似乎隐约告诉过他一声,父母当着下面婆子丫环的面儿打了一架,他当时想着不过是你推我搡,难出什么事儿,万没想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