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时候, 姜家出了那样的事情,不少出自姜府的弟子被连坐,大家伙儿都以为宋衍也要跟着完。没想到对宋衍, 萧乾显得格外优待些,仿佛忘记了他是姜知行弟子的这件事情,照样允他在吏部做事。
帝王的这种示意无异是一种信号,朝臣们正争相着, 打算将这位日后会飞黄腾达的人定到自己家里做女婿时, 宋衍却做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
在姜知行被判斩首的那一日, 宋衍为他当庭顶撞君王, 惹得萧乾龙颜大怒, 直接下令罢官。
其实萧乾罢他的官已经是一种宽容了。
要知道,在萧乾眼里,姜知行是以逆罪论处的,你宋衍替一个逆贼求情。哪怕他是你师父,但君师君师,这君始终排在师前头儿。
因逆师冲撞君王,萧乾没把他一起捆去砍头就是好的,更遑论做官。
于是,宋小状元的为官路,几经波折,最终是中途被腰斩了。
这件事情,姜淮娡和淮姻都有所耳闻。一来是宋衍去岁才得中三元,在京中那算绝对的青年才俊,大小也是个名人儿。
二来便有些惭愧了。
姜知行教出的徒弟及近百人,为官者有二三十,可他真正出事时,敢为他求情的,寥寥无几。
宋衍在吏部当差那会儿,他的顶头上司吏部右侍郎便是姜知行的徒弟之一,正正经经的同门师兄弟。
可惜那时候,这位师兄只知道自保,反倒没有师弟的骨气和胆子。
更惨的是,最后君王发作起来,他右侍郎的官爵一样没保住。不像宋衍,虽丢了官,可他不畏强权,至少在清流中赢了个好名声。
无论什么朝代,要博得清流的认同一向是最难的。读书人,普遍迂腐,且他们有自己的忠贞。
如今这内阁的六相中,首相王振便是当朝难得的清流。
王振一直挺喜欢宋衍,宋衍参加的那场科举,刚好是王振的弟子做主考官,所以宋衍和王振算是有个“师徒孙”之名。
哪怕宋衍现在不做官了,王振一样对他照护有加,甚至隐隐还有招他为孙婿的意图。
所以,别看宋衍触犯了龙庭,但是他真没穷困潦倒到那个地步。
不然以谢晋之的性子,也不会随便请他一个庶民吃饭。
几人在酒楼附近相互僵持的时候,宋衍悄无声息地到了。
他穿着一身翡翠色的衣服,更衬得他面冠如玉。宋衍这人吧,不止学问做得好,长得也极为俊美。
原书里的形容是“面色虽冷,却貌比潘安胜三分”,兰陵王见着都要自愧不如的人。
这也是他在京城小有名气的原因之一。
才学佳,品行佳,相貌佳,试问不嫁他嫁谁呀?
宋衍见到他们,倒没怎么注意谢晋之,先与姐妹两人打招呼:“淮娡,淮姻。”
看到他,姜淮娡的面色转好了些,向他点头:“阿衍。”
淮姻没什么顾忌,当着谢晋之的面,直接张大眼睛问道:“阿衍哥,你怎会答应和姓谢的吃饭?”
说宋衍是因为想依附权势,两人是不信的。
只要他那时候对姜家袖手旁观,他日后混得必不会比谢晋之差,毕竟他年纪轻轻,又有君王的厚爱。
宋衍面色如常:“谢大人一意邀我,几次推脱不得。”
话语中似乎也十分嫌弃这块狗皮膏药。
谢晋之一笑:“我与宋师弟虽不是亲师弟,但也一同读书过,怎这般冷淡。”
“谢大人请收回这声师弟,”宋衍声音冷冷,他皮肤微白,瞳孔漆黑,“我是家师最后一位亲传弟子,家师在世时,从未将你收入门下。”
谢晋之道:“阿衍的脾性还是与原来一样。”
话语里已多了几分深沉和不悦。
不过在场的三人,根本无所谓他悦不悦,甚至巴不得他赶快气死。
谢晋之只好自己调整过来,他清风拂面般地微笑:“刚才我还与淮姻说,既有缘碰上,不如凑在一起用饭,也是全了我们之前的情分。”
“谢大人,我姜家与你,并无什么情分。”谢晋之话里暧昧不清,姜淮娡不得不为已经嫁人了的小妹考虑。
王爷脾性再好,再如何宠爱小妹,也受不了谢晋之这样的挑拨。
谢晋之还欲多言,淮姻却忽然大方一笑,明亮的眸子闪了又闪:“姐姐,我们与阿衍哥确实许久没见了,不如听谢大人一言。”
“淮姻。”生怕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姜淮娡立刻肃起脸。
淮姻却抓着姐姐的手,笑得分外甜。
只是在谢晋之眼角余光没扫到的时候,她偷偷对姐姐轻一眨眼,机灵极了。
虽不知满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姜淮娡至少放下了心来,四人一同踏入了酒楼。
谢晋之早就定好了雅间。
本来只有他与宋衍两人吃饭,可他讲究排场,要的是这楼里最妙的位置,格局也大,这便派上了用场。
点菜时,谢晋之还挺注重别人感受,笑说:“我记得,淮姻一直爱吃虾,这春风楼里的醉虾出了名,一定得尝尝。”
姜淮娡道:“小妹贪嘴,爱吃的东西确实很多。”
“谢大人如今是齐王跟前的人,想必每月俸禄有不少,光一盘虾可不够。”淮姻也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