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出征在外,你我本当互持互助,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替殿下分忧…”秦相英还在喋喋不休,字里行间都满满是傲慢又自负的优越感,句句话都刻意惹人生厌。
泰安第一次体会到,一个平日里刻意讨人喜欢的姑娘,刻意招人厌烦的时候,可以有多恼人。
秦相英在太子面前表现得有多大方得体,此时在她面前就有多骄矜聒噪。
“今日晏昼妹妹可愿与我一起,慰问军中将领士兵?”秦相英仍是高高在上的语气,施恩似的说。
泰安冷冷看着秦相英,像是看穿了她玩的把戏。
秦相英一届女流,能做什么有用的事情?
无非是出位做戏博名声,为自己将来造势上位铺条康庄大道,仅此而已。
泰安厌烦透顶,冷冷说道:“不必了。”
秦相英露出夸张的,讶异的,质疑的表情:“难道妹妹日日待在殿下的营帐中不成?”
泰安被她的表情刺痛,压抑怒意道:“有何不可?”
她本就低调,一直在军营中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给太子惹来麻烦。
此番遭了秦相英激将,更是藏在营帐中连门都不出。
哪知当夜,沙苑一脸不满在营帐外唤她:“今日秦家小姐犒军,你去了哪里?她可曾提过,要邀你同去?”
泰安一愣:“怎么了?她是提过…我只当她是做戏…”
沙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晚膳之前,她一身男装短打英姿飒爽,身边皆是秦家护卫,抬着巨大一只楠木箱子,挨个指挥使得营帐走过。”
“那楠木箱子里密密麻麻码了一件件丝绸里衣,穿在身上轻薄护体,可防止箭头倒钩皮肤,十分贵重。秦家小姐不分士阶,人人皆亲手递上一件,大方爽朗得体至极。”
“偏生旁人夸她心善,与殿下相配,她自谦许久之后又说,妾身如何比得过殿下身边的阿凤姑娘,陪侍左右生死相随,才是殿下的红颜知己。”
“只这一晚,秦家小姐名声大震。如今军营之中人人皆知太子有位体恤下士的贤内助。”沙苑皱着眉头,“和一位…缩在营帐中伺候殿下的阿凤姑娘。”
比不过,当真是比不过,只一句话的功夫,她就被秦家小姐逼到了角落。
沙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泰安:“你该和她一道去的,不该全被她出够了风头。”
泰安却苦笑着摇头:“没用的,沙苑。你还不明白吗?如今局面,就算我当真陪她一道去了,也会在众将的面前被讥讽一番。”
犒军的丝绸里衣,是秦家的手笔。身边陪伴的下人,是秦家的家丁。
她无家世无背景,怎么去和秦相英比?被碾落成尘化作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事的,我再不在乎这个。”泰安轻声说。
她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妖孽,又要怎样博这个虚名?
第106章 朱将
“奇怪, 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战报有误,哥舒海并未率兵南下不成?”李将军喃喃道。
应先生脸色一下铁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明鉴,顺州城破当日,臣与突厥血战至最后, 亲眼见到王中郎殉城, 无半句虚言…”
太子连忙扶起应粤, 眼神凌厉扫向李将军。李将军面上很有些讪讪, 嘴唇嗫嚅。
“应先生不必多言,你所说每一个字, 我都不曾有半分怀疑。”太子沉声道, “定州城内形势不明,且驻营休整一番,明日再行攻城。”
代州仅凭轻骑和车马就可攻城,制胜在于出其不意。定州不比代州,城墙高三丈, 壕深二丈,燕军欲攻城, 必先等待云梯掷车到位,才有机会攻上城墙。
何况墙高沟宽,守城突厥兵必会备齐滚木擂石金汁灰瓶自天而降, 攻城官兵死伤无数, 连番血战之后, 才有机会攻下城墙放下吊桥, 令步兵和轻骑由泺源门入城。
真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易守难攻之城,才能以“定”为名,取一城之力足以安定天下之意。
所谓攻城,亦是宫心,要耗尽城中将领百姓的耐心和粮草,就算太子七万精锐军队倾巢而动全力扑上,算下来最快也须得月余。
“臣至今仍想不清楚,这样完备的定州城,究竟是如何一夜之间被突厥兵攻破?难道哥舒海当真如此神武,定州官兵当真如此无用?”李将军斟酌了词句,小心发问。
太子沉默中抬起眼睛,眺望不远处的城墙,轻轻摇了头:“我亦想不清楚。”
顺利,太顺利了。
太子此番征战,仿佛踏足在云彩之上,处处都充满不真实感。
异乎寻常顺利的征程,眼看便要不费一兵一卒收回代定二州,细枝末节之处又透露了许多诡异。
太子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胸口,摩挲着那本薄薄的《圣祖训》,像是感觉到了她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泰安…你同我一起。”他说。
次日卯时,太子率万余精兵,于定州城外叫阵,一一罗列突厥的罪名:“背信弃义,君臣未定,连兵不息…毁盟誓,复相攻,纵欲逞暴…”
话音未落,城中已有箭矢突然射来。灰蓝的天空骤然暗淡,抬头一看,方知是密密麻麻的箭矢遮天蔽日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