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嬛目送他走过拐角,全然没入漆黑的夜色,才有些不自在地低头。
心底里有些怪异,像是欢喜,像是羞窘,模糊不明。
孙姑将暖热的手炉塞到她怀里,说话时那气息冻得一团团白雾般,“姑娘快进去吧,这儿穿堂风冷得很。再站会儿该冻僵了。夫人已经备了饭,就等姑娘回来一道用呢——可惜没留住梁大人。”声音末尾带了点笑意,打趣似的。
离婚期没剩几个月,梁靖近来格外照拂,旁人看在眼里,玉嬛听得出那点关怀调笑。
她睇了孙姑一眼,那位眼角几乎笑出了褶子,似对这位姑爷很满意。
玉嬛心里轻哼了声,嘴硬道:“他自有事要做,留着做什么。快走吧,饭凉了不好吃。”
口中这般说着,脑海里却被孙姑提醒,不自觉地想起书架后那情形。彼时她沉浸在旧事里,满心意外地懵住,而后掩饰着尴尬逃窜出去,不曾细想。此刻琢磨,他胸膛压过来时男人独特的气息、嘴唇碰触时的温度都清晰分明。
心思被攫在书架后面,让人脸红心跳,心神不宁。
那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连她都讶异无比。
玉嬛怕被孙姑瞧出来,赶紧垂了脑袋,叫小丫鬟挑着灯笼在前头。
用完了饭回到住处,早已是月移中天,蟾宫正明。
石榴叫人备了热水、熏暖被窝,玉嬛心不在焉地在窗边站了会儿,睡前沐浴,浑身浸在温热的浴汤里,满脑子的杂念终于安静下来。
她靠着浴桶阖眼,凝神回想,那卷宗便似缓缓在脑海展开。
用了整个后晌强记,卷宗上的每个字,连同纸笺和书架的模样都深深印刻在脑海。她怕回头忘了,特意默默温习一遍。待盥洗沐浴罢,换了寝衣躺上床,随手翻了几页书,跟石榴闲扯两句,临睡前再默念了一遍,确信没半个字错漏,才安心睡下。
次日清晨醒来,趁着里外安静,又回想一遍,记得愈发清晰。
外面仍是阴天,雪片时而如鹅毛,时而如细砧,纷纷扬扬飘个不停。
积雪渐渐积到脚踝,满院银装素裹,冷风吹得人直打哆嗦。
玉嬛没有冒雪出门的勇气,便只管窝在侧间的宽衣里,捧了书闲翻,又临了两张字帖。午后睡了会儿,醒来时趁着旁边没人,又取了张纸笺,默默涂画几个人名,完事后点了灯烛,随手烧成灰烬。
十二年前的冤案,里头罪名真真假假,错综难辨,想翻案,自然不会一蹴而就。
她大致理清了思绪,便暂且按捺,只管叫人往炭盆里烤些栗子吃,喝着暖汤等消息。
快傍晚的时候,果然有了动静——
京城初雪时福安小郡主曾说,等雪落厚了便一道去赏雪。先前因永王从中生事,暂时搁下,如今又逢大雪,小郡主果然派人过来递话,说后日天必放晴,小郡主要约几个人去城外踏雪寻梅,邀玉嬛同往。
玉嬛欣然应允。
……
京城外赏雪的去处甚多,福安小郡主选的是金光岭。
金光岭在京城南边四五十里处,山高林密,峰如峭屏,中间有几处飞瀑清泉,松柏之间猿戏鹤出,四时景致各异,是散心的好去处。岭下数里梅林绵延,梅林边上一座金光寺,修得富丽堂皇,庄重威严,里头住持是皇家亲贵极推崇的高僧,在京城里名气很大。
金光寺里有座三丈高的金身佛像,据说曾有佛光显世,是祥瑞之兆。
因这缘故,金光寺地位格外尊崇,专供高僧清修,不许闲杂百姓打搅。周遭的地也大多圈了起来,盖成皇亲国戚的别苑,时日久了,连金光岭都成了专供皇亲国戚赏玩的地方,寻常人甚少踏足。
如今雪后初晴,又是梅花盛开的时节,赏梅的人络绎不绝。
玉嬛同福安小郡主过去时,果然已有人在她们之前到了——是地位尊崇的淮阳长公主,她的旁边有人玉冠锦衣陪同游玩,却是永王李湛。
景明帝年已五十,兄弟姐妹里,如今能留在京城陪他的,除了最得信重的怀王外,便是这甚得先帝宠爱的淮阳长公主。老皇帝上了年纪,这些年朝堂上也还算安稳,昔日雄心壮志淡去后,便愈发看重亲情,宫内宠着两位萧贵妃,对皇后也颇敬重,宫外则格外颇疼爱这位妹妹。
永王既打算做个孝顺的晚辈,除了怀王那边,对长公主也颇殷勤。
今日雪霁,便投这位姑姑所好,陪着出来赏雪,顺道碰碰运气。
谁知这么凑巧,竟真的碰见了被小郡主拉出来的玉嬛。
两拨人遇见,福安小郡主邀请的除了玉嬛,便是两位公侯府邸的千金。长公主常能在宴席上见到她们,倒是玉嬛面生,待几位姑娘行礼罢,不免问道:“这孩子从前倒是没见过,是哪里的?”
一双眼睛瞧过来,颇含审视。
玉嬛便恭敬行礼,“民女谢玉嬛,拜见长公主殿下。”
“谢……”长公主沉吟了下,“是淮南谢家的?”
“是呢。”福安小郡主在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