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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晚,梁靖如约而至。
已是亥时二刻,搁在平常,玉嬛这会儿该沐浴歇息的。今晚却是一反常态,在侧间练了会儿字后多吃了碗夜宵,到后园散步消食,从戌时末刻起,便在客院周遭溜达。好在夏夜天气暖和,孙姑也不怕她受凉,便留石榴陪着,她去备沐浴的热水。
玉嬛则坐在凉亭下出神,将旁人遣退。
当梁靖的身影越墙而入时,石榴惊得差点惊呼,玉嬛却瞪了一眼,“来得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对不住。”梁靖缓步过来,朝石榴点了点头。
玉嬛遂站起身,带着他进了屋子,命石榴掌灯,取出那一摞书信搁在桌上,却是压着不肯松手,只睇着梁靖,“物归原主之前,有件事想问梁大哥——”她半仰着小脸,神情不满,“既然尊府离这儿只有几条街巷,当初为何赖在这里?到底什么居心?”
梁靖一身黑衣似泼了浓墨,轻咳了声。
果然,她是要算账的。
见梁靖不答,玉嬛续道:“当初还说你是茂州人,讲了那么多故事,骗人很有意思吗?”
“咳——”梁靖长身站着,扫了一眼石榴。
玉嬛也不傻,猜得梁靖是有隐情,便叫石榴先到屋外等着。他两人相识的时日也不算短,先前梁靖受伤时玉嬛精心照拂,他也肯顺着她心意做些讨好的小事儿,没半分越矩的举动,石榴信得过自家姑娘,乖乖退出去,掩上门扇。
屋内没了旁人,梁靖想坐在桌边慢慢说。
玉嬛却将小手拍了拍桌案,美目含怒,低声道:“站好了,先说清楚!”
这霸道的小模样,啧。
梁靖险些失笑,只好站在桌边,手撑着桌案,躬身道:“我的身份,其实令尊早就知道。”
“他知道?”玉嬛愕然。
“嗯。”梁靖颔首,“在梭子岭的事之后,我便坦白了身份。但令尊没告诉你,为何?”声音低沉,眉眼冷清,他将一只手臂闲闲撑在桌上,俯身低眉觑她,轻易反客为主。
玉嬛愣了一瞬,回想起来,梭子岭的事后,父亲对梁靖的态度确实转变极大。而这种能轻易印证的事,梁靖也不至于说谎骗她。秀眉蹙了蹙,她眼底旋即浮起疑惑,念及梁靖种种古怪的行径,低声道:“你们是怕我年纪小,泄露此事?”
“聪明。”梁靖倒是坦然认了。
“可是——”
“秦骁刺杀令尊,背后的主使必定位高权重。你这么聪明,应该看得出来,我府里在为永王效力,而我跟永王……时至今日,他们仍不知道,当日梭子岭救人、劫走秦春罗、暗里查秦骁的人是我。”
他说完,眉目微凝,静静看着玉嬛。
见她蹙眉沉吟,没了那霸道模样,就势偷偷坐在凳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外头风动树梢,蹭过窗扇薄纱,悉索作响。
屋里灯盏虽明亮,却因点得不多,周遭皆是昏暗的,只有桌畔烛光明照。
玉嬛看着对面的男人,轮廓冷硬瘦削,眼睛深邃炯然,如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他刻意遮掩又古怪的行迹,在这番解释后,渐渐变得清晰——难怪他救人和审问秦春罗时都戴着面具,在秦骁的事上翻云覆雨,在外却只是梁家二公子的清贵之态。想来,在梁府效忠永王的时候,他帮着的另有其人。
倘若秦骁真跟永王有牵扯,那么指使秦骁的、梁靖所维护的人分别是谁,呼之欲出。
朝堂上波谲云诡,这里头的复杂纠葛实在太过凶险,倘若真的泄露一丝半点,叫人瞧出端倪,不止梁靖难以周全,恐怕整个武安侯府都会被牵累。
难怪……难怪。
玉嬛想了半天才轻轻吁了口气,垂下脑袋,手指头抠着桌面,闷闷地道:“好吧,这事就算了。当初受伤赖在我府里,也是为此?”
这事儿就不能明说了,梁靖目光微垂,做势去抚弄那沓书信,“受伤是真的,后来察觉有人图谋令尊性命,又暂时没摸清底细,便赖了几日没回家。”
倒还算说得过去。
玉嬛心中疑惑解开,却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算情有可原,他也还是可恶,她凶巴巴地瞪他,“蒙在鼓里那么久,被你们合伙骗,当我是傻子不成。”
“那怎么办?”梁靖抬眉睇她,惯常冷清深沉的眼底带了笑意,直勾勾盯着她。
玉嬛歪着脑袋想了想,“先前说什么利滚利来着?全都算成美食还回来!”
梁靖颔首,声音都带了低笑,“好。”
书信整齐搁在桌上,梁靖手指头摸索过去,离她指尖不过咫尺距离,“能还我了吗?”
“哦。”玉嬛收回手,梁靖遂取了信在手里,迅速翻看。
——这些信还是秦骁供出来的。
秦骁虽是个粗莽的武夫,事关性命时却还算留了些心思。跟永王往来的信件若放在秦府,一旦东窗事发,永王必会设法将秦家的东西毁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倒是息园常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