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有几分不甘愿,又畏惧雷刹之威,哼了一声,拉着调子,问道:“你二人要找此间屋中的哪册哪记啊?”
“承平二十七年二三月间的案卷,醇王府案。”雷刹道。
书虫晃着圆鼓鼓的脑袋,教训道:“屋中才多少籍册,你们便不愿翻阅,真是生得好一根懒筋,不识知乎者也,将来有何作为?”
“多嘴多舌,我等的我的刀也等不得,你见过我的脾性,不如再见见我刀口锋刃。”雷刹威胁道。
书虫气得浑身发抖,一面念叨着竖子,一面钻进木架中,不一会从底格那推出一本籍册,又不忘叮嘱风寄娘:“小娘子不可失信,熄了香。”
风寄娘道:“奴家虽是女子,却非出耳反尔的小人,定不会失信书虫。”
书虫这才满意起来,拖着官袍,遁入一本册中,消失无踪。
雷刹心中虽感奇异,只这些时见多了这些神鬼奇事,见怪不怪,非但不感荒唐,倒觉平常,暗自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册子,翻了开来。
依不良司留存的这本卷宗所记,萧孺人案被定为自尽,上面记载萧孺人用烛台刺穿咽喉致死,她身边的侍婢阿巳以同样手法殉主,二人十指指缝干净,身上无其它伤口,不见一丝与人缠斗所留的伤痕血迹,凶器烛台除去了二人指印,也再无他人动过的迹象。屋中门窗紧闭,为密闭之所,无破窗与潜入踪迹。
萧孺人在东宫失足跌进湖中淹死的小婢女亦有详细尸检,腹胀,耳鼻内有泥沙,十指有淤泥草屑,疑不慎落水后,遇寒腿筋抽搐。
雷刹将册子递给风寄娘,等她查阅后,问道:“如何?”
风寄娘皱眉:“奴家才疏学浅,只看昔年尸检所记,倒没见不妥之处。”又指着一处道,“册中着重言明,案发处为密闭场所,除却萧孺人主仆,再无他人。”
雷刹拿指节亲敲了几下册页,道:“原本在醇王府,醇王妃虽一口咬定,萧孺人为他人所害,我并不以为然,直至在行宫太子妃说起宴上听闻一声惊叫,倒让我茅塞顿开。”
“哦,郎君为奴家解惑。”风寄娘抬起星眸,牢牢地看向了雷刹。
雷刹略有些不自在,还是道:“萧孺人被囚,身畔只有一个婢女,除非主仆相商一同赴死,否则,萧孺人自尽,婢女竟悄无声息,既无惊呼也不曾呼救,这不何情理。”
风寄娘道:“说不定是主仆相约。”
“千古艰难为一死,非万念俱灰下赴死岂是轻易之事。再者,醇王妃曾道,萧孺人孤身入府,身边侍婢仆从兼是醇王特地添置,纵是忠仆,忠的也是醇王,即便真是性烈殉主,依常理难道不应禀于醇王后再赴死。”
“那依郎君之见是……”
“凶手我实想不出第二人来。”雷刹点头。
第61章 暗涌(十七)
除了那个无来之处无归之处的小婢女还有谁能无声无息的杀了萧孺人?看似匪夷所思, 可她却是唯一可能之人。
风寄娘道:“婢女阿巳的尸身一同被抛入荒坟野郊, 如她不惜舍弃己身也要杀害的萧孺人,为仇还是另有图谋?”
雷刹道:“萧孺人身家清白, 萧家人情往来亲朋故友均有迹可查,一命换一命,已是血海深仇, 雁过尚且留痕, 不会一点迹象均无?”
“那就是另有所图。”
“醇王妃曾道萧孺人身边的仆役,皆非出自王府,是醇王生怕萧孺人受了一丝的委屈, 另遣亲信服侍,众仆身契都握在醇王手上。再后来萧孺人与醇王先后出世,身边随侍皆被赐死。生时茫茫无依,死后也是一群孤魂野鬼。”雷刹抚了一下指尖, 这事颇为棘手,身契官虽有备档,身死也跟着消去, 再者醇王之死又有些蹊跷,皇家对此讳莫如深, 自是多加遮掩。他压低声音道,“先秦盛行活人陪葬, 前朝渐渐消弥,到了本朝更是禁除此风。不过,圣上因醇王早逝, 醇王一干侍从婢女都被活葬墓中。这些人,已无迹可查。”
萧孺人身边的小婢女阿巳究竟从何处而来,又怎么被醇王选中带入王府之中,除了醇王和那批陪葬的亲信,已经无人知晓。
这个瘦弱的小婢女像一尾饱含剧毒的小鱼,怀着不可靠人的目的,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随着鱼群不露痕迹地游入醇王府,静静蛰伏一隅,耐心地等待着一个时机,刺出致命的一击。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萧孺人死,剑指……”风寄娘美目闪了闪,“太子姜冲?”
“醇王与太子本就不睦,一桃能杀三士,一个绝世美人更能挑动兄弟二人刀剑相向。从东宫夜宴时,一步一个陷阱,无一不是为了让姜冲身败名裂。”雷刹道,“就是不知,醇王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风寄娘踱步道:“观太子其人,性敏而乖戾,骄纵亦不失心机城府,虽说本性如此,但对自己的恶行不遮不掩,确实有五石散侵蚀心性所致。醇王案时,私下如何不可知,于外,太子却有几分贤名,他再厌恶醇王,也不至于在东宫众目睽睽下杀害亲弟。”
“正是,我宁信醇王弑兄,也不信太子杀弟。那时太子锋芒无人敢争,圣上又待他极其爱重,父慈子孝为其余皇子所忌惮。醇王在圣上心中虽有重量,却远远不及太子,太子杀醇王实是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