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倒是有些不大好办。她明知道自己真正的庶女身份,却和苏姨娘一起隐瞒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应该被罚的。
但一旦公开把她降为庶女,而让宁霏恢复嫡女身份的话,等于就是传出了安国公府内嫡女庶女弄错的事情,这在京都的高门大族中,算是一桩不小的丑事了。
宁雪看宁茂犹疑不定的脸色,明白宁茂在想什么,赶紧扑上来跪在宁茂和李氏的面前,伏地痛哭,苦苦哀求。
“父亲,母亲,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今后保证不再对六妹妹动任何心思,给女儿什么样的待遇女儿都绝无怨言,只求不要让女儿变成庶女,女儿承蒙母亲疼爱这么多年,还想名正言顺地在母亲膝下尽孝……而且,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宁茂有些犹豫,看向李氏:“夫人,雪姐儿和霏姐儿的事,要不我们私底下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李氏这时候的心情尤其复杂。
从宁雪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感觉这个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也不是说不亲近,就是那种亲近给人的感觉不真实,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一样。
以前她说不来是哪里不对劲,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宁雪根本不是她亲生的,而且宁雪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还费尽心思地瞒着她假装成她的亲生女儿,这样怎么可能跟真正的母女一样亲密无间?
要是换做一般人,养了女儿这么多年,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会有感情。但一旦知道了宁雪从头到尾都在为了这个嫡女的身份欺骗她,而且还屡次朝她真正的亲生女儿下黑手,这份母女之情一下子就消减了大半。
现在她对于宁雪,更多的只有心寒。
她和宁茂夫妻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宁茂对于宁府名声的重视,宁茂的意思,其实就是不想往外公开这件事。宁雪还是嫡女,宁霏还是庶女,最多他们私下里偏爱宁霏一些,补偿宁霏。
平时别的事情倒也罢了,京都高门贵族或显赫或清贵的名声下,哪一家暗地里没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水至清则无鱼,她嫁到京都这么长时间,多多少少也有些觉悟。
但今天这件事,她绝对容忍不了!
“老爷,这还需要什么商量?”
李氏的语气斩钉截铁,强硬冷峻,毫无转圜的余地。
“霏姐儿没有任何过错,无辜被人所害,顶着一个庶女的名头这么多年,备受冷落欺凌,妾身已经觉得亏欠霏姐儿良多。高门望族里嫡庶子女差距何等分明,如今一切水落石出,雪姐儿一个姨娘的女儿,还有隐瞒之罪,却还能保留着嫡女的尊贵身份;而霏姐儿明明是妾身的亲生女儿,却只能作为低人一等的庶女,这算什么道理?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还是说,妾身已经不是安国公府的正室夫人了?”
李氏嫁入宁府多年,原本刚烈如火的性子已经被她压下去了不少,平日里虽说没到娇柔似水的地步,至少还是温和的。但此刻,她出口质问的一句句话却是又冷又利,气势凌然,犹如锋锐的刀枪剑戟一般,咄咄逼面而来。
宁茂本来就有些底气不足,这时见李氏动了怒,最后一句话还说得这么重,连忙放软了语气,安抚李氏。
“夫人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兹事体大,不必急着做决定而已。既然夫人觉得不必再商量,那就照夫人的意思来办吧。”
李氏的怒气这才平了三分。宁茂也不顾穆氏还在场,暗地里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刚刚那样的话,夫人以后不准再说了,我永远只有夫人一个妻子。”
李氏连忙甩开宁茂的手,把头扭到一边去,脸色却显然更缓和了。
当初她倾心于宁茂名冠京都的才貌,嫁给宁茂这些年来,尽管京都高门贵妇的生活压抑拘束,但宁茂对她倒是不算辜负。该给一个正妻的一点也不少,大部分家事只要她开口,宁茂基本上都是依着她的。
她过门后两年无所出,后来又只生了一个女儿,穆氏天天要死要活地催逼,哭着喊着宁家的香火要断,她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没法不让夫君纳妾生子。
好在只有穆氏重男轻女,宁茂从来没有宠妾灭妻的意思,她的地位稳如泰山,就连邱姨娘那么作的,也不敢踩到她的头上来。
当正室夫人能当到这个份上,也算不多见了,京都里还有不少贵妇羡慕她。虽然有时候觉得宁茂对她敬重有余亲热不足,但他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有严谨的教养,又哪能像她这个将门之女一样不拘小节,随随便便的呢。
宁霏在旁边看着李氏的神情变化,暗暗叹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是冷眼旁观者,看得出来宁茂对李氏恐怕根本没有什么情意,对李氏的敬重只不过是为了拉拢权大势大的李家,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但李氏对宁茂有情,显然还带着美好的幻想,帮宁茂找尽各种借口,给自己找尽各种理由,为的只不过是说服自己,自障耳目,自欺欺人。
爱一个根本不值得爱的人,虽然很傻很可悲,但此刻宁霏对李氏却没有一点嘲讽的心情。
前世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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