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气愤地向司太太指出,其实父亲才有眼疾!
不过,司文勉的愧疚和气愤,常就如同政府的抗日决心,宣布得快去得也快。在司远阳上楼后他便出了门,让汽车将自己一径送到了首都饭店。他已预定了位置,只等对方的到来。来人自然不可能是老安,而是一位身材修长的俊美男子,正是司文勉报馆的同事、最近“灵魂恋爱”的对象赵羽良。两人风花雪月地吃了一个半小时,接着到大华大戏院看了一部外国爱情片,将两人都看得衣衫零乱,一身热汗。随后这两人来到赵羽良那单身汉的公寓里,彻底地将这身汗发了几发。
事后,在黑洞洞的被窝里,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说被窝里的话,赵羽良极富诗意地告诉他:“我爱你的眼睛。”司文勉猛地将被子一掀,挑起眼睛望着对方,教人心跳加速。司文勉于是兀自地想:“灵魂是灵魂,可并不妨碍它落实为ròu_tǐ嘛。难道灵魂和ròu_tǐ要绝对对立?这同不要以辞害意是一个道理。”
司文勉并不是桃花眼,只是在斜眼看人或是别人从侧面看他时,才会觉得眼角有些微微的上挑。他如果做一副公子哥儿的西装打扮,摘下帽子微微弯腰时一双眼睛就很是风情又多情,常能教小姐们绯红了脸颊。
一星期后,司远阳在公馆为某位初到南京的要人接风,举办了盛大的晚宴。司文勉热衷梭哈,却似乎对花天酒地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可这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在宴会上,他又一次化身为一只场内飞来飞去的花蝴蝶,神采飞扬得要发光发热。他自认为只要太太平平地用劲玩,把太太小姐们哄开心了,也未尝不是对父兄事业的一大贡献。
司文勉还上演了一幕“横刀夺爱”。原因是司德勖请了一位小姐跳舞,人家小姐的手都伸出来了,可司德勖却突然僵得动弹不了似的,迟迟不去接那只手。小姐觉得遭了莫大的侮辱,脸胀红得连扑的粉都盖不住。眼看着司德勖就要吃耳光,司文勉挺身而出,绅士至极地向那位尴尬的小姐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格开他大哥。这场算是救下了,司文勉正要搂着人转进舞池,哪知司德勖却又走过来重新邀请那位小姐,请求她的原谅。
司文勉知道他大哥是不想丢了面子,却不知其实他是和自己较上劲了。司德勖事先对着镜子练习过多次,信心满满地对自己说到时不管对方是女人还是母猴,只眼一闭心一横,架着满场作陀螺就是了。可万没想到一临场老毛病又犯,越是想着好好表现,脑里一声接一声尖厉的“cord!”就越是响个不停,旗袍下摆一条条女人的大腿在面前晃动重叠,恍若鬼魅,几乎令他天旋地转地站不稳。
司文勉悄悄地扶了一把,一握就握到一手冰冷的汗。
小姐见这一幕,以为两兄弟争着与自己跳舞,正暗暗较劲呢!于是矜持的脸上难掩得意的神色。但凡雌性动物,最喜欢的就是看见异性为她争为她斗,不论是母猴还是女人。
不过,最终兄弟没有阋墙,因为先来的大公子先退出了,退坐到一边修整。两个男人的战争再也进行不下去,那小姐很不满大公子的退缩,没能为她赚尽风头。不过搭着一表人才的二公子,倒也心神迷醉。她抿着红唇,翩翩地转进了舞池。
司德勖坐在场下,心中苦涩羞恼,恨不得也要自己扇自己两个耳光。但终归没出什么大丑,所以对弟弟也另眼相看,深信假如弟弟从政一定长袖善舞,远比自己有出息。
司远阳自然也看到了司文勉。他以前从不知道司文勉在和女人交际上颇有心得,在宴会上眼角能长出无数若有若无的弯弯的小钩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勾住。司远阳看到灯光下被莺莺燕燕簇拥着的司文勉,觉得仿佛心中有个顽皮的小孩在用石子儿打起水漂,那石子儿在心尖儿上一掠一跳,轻轻盈盈地一路撩拨水面,最后慢慢沉下去,一路静默无声地沉到水底,只在面儿上留下一圈水纹。
于是司远阳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成功地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一边漫不经心状地扫过会场的某个光线晦暗的角落,发现角落里司文勉正又和一位年轻的小姐口若悬河地调笑。
司远阳手下混得如鱼得水的范居正大人,一进门就媚笑着摆尾游过来请安,司远阳回一声好啊。别人听不出来,又精又忠的范大人却觉那一声“好啊”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心中大惊,回去后立刻三省吾身,裁汰冗员,兢兢业业,连姨太太也少娶了几个,一月下来竟瘦了一圈。
司远阳却不知范大人如坐针毡的心情,宴会结束后找两个儿子来训话。司文勉两眼微垂,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仍然带着点介于小伙子和小孩子间的气质。司远阳仰头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兄弟俩会意,一前一后出去了。
司太太有些纳罕,不知丈夫怎么那么早就乏了。她替丈夫放好洗澡水,司远阳洗完澡,两口子间体己一番,情状很是激烈。
司太太好妒,不仅对蓉姨一房极为妒恨,对那些活在传说中的丈夫的众情妇也是恨入骨髓,若是相见,单单扯扯头发是远远不够的。可她常这样说:“女子多半都是心地极偏狭的,顶不能容人,我却是心地最宽大的。”这样就可以知道刘景祥一番女人论实在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可是,司太太也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向来知情识趣。她那漆板过的发型已经软化,乌黑的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