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极缓极缓的握成拳头,不住的在心里头问自己——从何时起,在王保保面前竟如此放松了?竟丝毫不掩本性?
明明在王保保手中吃了大亏,怎地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样嚣张恣意?
这十分不对!就是王保保这人,难道还能忘记在自己手里吃的亏么?怎么今日就这样想都不想的出现在王保保面前?
难道是笃定王保保不会对自己不利?可是为什么呢?
宋青书呆了片刻,忽地有点泄气,道,“不错,在下在小王爷面前这般放肆,确实十分不该。”
说罢,宋青书便站起身来,道,“小王爷,可否容在下告辞?”
王保保剑眉微扬,沉声道,“你现在能走去何处?纵然小王不捉你,外面还有其他人捉你。难道你还要拿小王为质么?”
宋青书摇头,“同一样手段,在小王爷面前哪里还能用第二回。小王爷定要留我么?”
王保保侧头盯着宋青书,又缓缓道,“你便是不愿归顺朝廷,若是只归顺小王又如何?”
王保保劝道,“以你的年纪、心智和武功,只在江湖上漂泊,未免可惜了。”
宋青书只是不住摇头,“归顺于你,与归顺朝廷有什么不同。小王爷何必多问这一句。”
宋青书顿了顿,又道,“小王爷,无论你是英雄还是枭雄,你身在这样的朝廷中,就已经是误了你。”
王保保身躯一震,半晌苦笑起来,低声道,“我时常有一种感觉,若是不杀了你,我早晚会后悔。”
宋青书深深吸了口气,不言不动。
静了好一会儿,王保保道,“青书,我们可能成为朋友么?”
宋青书望了王保保一眼,缓缓道,“小王爷虚怀若谷怨憎分明,如果你是汉人,甚至只是普通的蒙古人,我若是有你这样一位朋友,都是我的幸事。”
“可惜,我只是普普通通的汉人百姓,你却是高高在上的蒙古贵胄。你我之间,便如天地两极,又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王保保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道,“你说得对,是我一时迷障了。”
“我明日离开保定,外面都是捉你的人,到时我带你出去。那几个女子的事,你也尽管放心。”王保保背对着宋青书,淡淡道,“就算不是朋友,能让小王吃亏的人,也不该栽在这小小的保定府里。”
宋青书一直看着王保保的背影,好半晌,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王保保一向说话算话,转过天便瞒天过海的将宋青书带出了平章政事府,甚至直接带出了保定城。
到了城外,王保保便把宋青书从队伍里拎了出来,“宋少侠,烦请独自上路吧。”
宋青书闻言有点瘆的慌,心道这位小王爷花了心思把自己带出来,应该不至于在这里来个杀人灭口吧。
心里虽这样想,但宋青书还是笑着拱了拱手,“多谢小王爷辛苦。”
王保保坐在马上很随意的看了他一眼,宋青书转身欲走,王保保却忽地道,“且慢。”
宋青书深吸了口气,心道来了来了,果然正题在这儿呢。
王保保翻身下马,那条镶着宝石的马鞭在手上敲了敲,道,“宋少侠,你还欠我一件事未做。”
“小王爷今日便有吩咐?”宋青书巴不得王保保赶紧说完他好做完。
王保保摇头,施施然一笑,“小王只是提醒宋少侠,今日一别后会不知何年何月。若是宋少侠给忘了,小王不是亏大了。”
宋青书闻言一笑,“怎么会忘,小王爷何时想好了,只要传信来给在下。在下必会替小王爷做的妥妥当当。”
王保保点点头,“那么宋少侠便要好好保重,莫要小王寻你时,你却已经把自己作死了,到那时可别怪小王心狠手辣让你死也死不安生。”
说罢,王保保翻身上马,打了个呼哨,汝阳王府一行人就呼啦啦的都跟着世子一同走了,独留下宋青书在原地。
宋青书听得王保保那句话,只觉得脑后丝丝冒凉气,怎么想都觉得这是要鞭尸挖坟的意思,不由得激灵灵连着打了好几个冷战,才喃喃道,“明明就是让人保重,这话一说真是不想保重都不行。”
宋青书想罢又有点想笑,末了只是摇摇头,转身还是向保定府走回去。
宋青书再次入了保定府,其实真就只是一件事,想去打听打听那几家的女儿是否真的救回来了。
王保保虽说应下了这件事,但在宋青书看来这位小王爷毕竟是蒙古贵胄。
宋青书虽然信他的人品,却担心这位小王爷有许多想不到的地方。
毕竟是几条人命,哪能交托了人自己就完全松手的?他与王保保又不是换命的交情,两人之间只有一团又一团扯不断解不开的烂账。
那家馄饨铺子已经关了门,宋青书左右打探一番,好容易才听到有个街坊说的馄饨铺的老板夫妻伤心过度都回了乡。
再问了几家,凡是丢了女儿的,都走的走散的散。
宋青书老于江湖,心中就明白了,定是王保保不只派人将那些女子劫了,连后路都安排的十分妥当。
宋青书便彻底放下心,又去城墙根儿溜达一回,待到一看之前留下的暗记,心中霎时大喜。
在他自己留着的记号下面,又多了个暗记。
宋青书依着这暗记,便找到了保定城南的一家客栈,方一迈进门,就见二楼栏杆处站着个人。
宋青书大喜过望,叫道,“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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